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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若幽點頭,“侯爺放心,民女有分寸的,其實她也還是個孩子,瞧著總令人多憐惜些。”
“你對這些孩童總是耐性極好。”霍危樓想到安慶侯府那小公子,她也待人家極是和善。
這時,樓下戲台上又傳來鼓笛之聲,他們往下看去,果然看到戲台之上有人在走動,再定睛一看,在最前唱吟者,不是小月娘是誰?她雖是年紀小,身段卻極是玲巧柔韌,幾個臥魚做的輕靈嬌俏,頗有柳慧娘昨夜舞劍的風采。
薄若幽心知戲伶們皆是自小便練就一身好本領,便又多了兩分唏噓來,艙房內霍輕泓和吳瑜也聽見動靜,也出來站在了廊道之上,霍輕泓挑了挑眉頭,“昨夜本都沒興致了,如今聽見這曲子,倒又覺得有些意思。”
今夜還有堂會,可知道了玉春班內的爭鬥,又看到宋媚娘跳江,多少有些掃興,然而霍輕泓是愛熱鬧的,吳瑜又是喜好聽戲的,自不會錯過,可薄若幽卻不太想去看了,因此到了夜色落定,底下戲台準備周全之後,薄若幽便與福公公說今夜不下去了。
福公公自也不強求,只陪著霍危樓和霍輕泓下了樓,霍危樓本就對南戲沒多少興致,此番在雅座上坐定,心思更有些飄忽難定。本以為坐下便可聽戲,誰知柳慧娘等人又在妝帳之中磨蹭了片刻,這一等,更是令霍危樓有些興致缺缺。
一炷香之後,今夜所唱的《憐香伴》①才開演了,然而一出場,卻是一高一矮兩個人,個子高的自然是柳慧娘,在她身邊的,卻是年紀小的月娘。
吳瑜微訝,“竟然讓這小丫頭登台了,這《憐香伴》本是講兩個才情相當的美人互為知己的故事,如今這一大一小,倒是有些違和之感。”
雖是個頭違和,可月娘一開口,卻是頗令人驚艷,吳瑜當即稱了一聲贊,“好!小小年紀唱腔雖是稚氣,可功底卻半分不弱,這定是天賦極好,又從小便教導才有的,這小姑娘以後了不得啊,說不定比柳大家還要厲害些。”
沈涯侍候在旁,聞言笑著道:“《憐香伴》本是宋大家和劉大家的拿手好戲,可昨夜宋大家出了那等事,今日是再唱不得了,別看這小姑娘年紀小,卻也是宋大家教出來的。”
霍輕泓想起昨夜月娘所言,便問,“這柳氏,也是宋氏教的?”
沈涯含笑應是,“宋大家是玉春班最早的角兒,後來幾代閨門旦,都是由她親手教習,玉老闆是個南戲戲痴,自己亦會唱演,還會寫傳奇故事,他四處搜羅有天賦的戲伶苗子,因此別的戲班閨門旦都是二三十年才出一個拔尖的,可他這裡,卻是前赴後繼,等以後柳大家退下來,這小姑娘便能接任。”
戲台之上一大一小兩位美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曼妙惟肖,柳慧娘聘婷多情,月娘嬌俏靈氣,而憑月娘容音身段,不說五年,只怕再過兩三年,便要與柳慧娘比肩。台下滿座衣冠皆因她二人入了戲,等第一折唱完,自又是滿堂華彩。
等到了第二折,卻並非美人相惜,而是一對春日鴛鴦戲。
這折戲剛一開場,吳瑜便看了看堂中,而後道:“幸而今日薄姑娘未來,昨夜來的女客,今夜也都未至,否則還有些失禮。”
霍危樓起先還不解,可待唱詞唱起來之後,他眸色才微微一變。
“……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則把雲鬢點,紅松翠偏……”
“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與你,團成片兒,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②……”
小生唱腔悠揚纏綿,慧娘神色嬌羞半掩面,底下滿座看客,皆聽的面紅目亮,今日看客皆是男子,此等文辭說的是什麼,眾人自然一聽既明,卻見慧娘在眾人目光之中,仍是身段清媚形容柔雅,越發勾的在場許多人魂兒失了大半。
吳瑜合掌而嘆,“當真是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
霍輕泓眼尾挑著笑開,“妙啊——”
戲台上慧娘與小生眉目傳情,鶼鰈情深,纏綿悱惻的唱詞自她二人口中悠揚而出,當真引的坐下眾人都春心萌動,霍危樓摩挲著指上黑玉扳指,將桌上有些涼的茶端起來抿了一口,他又不經意似得往三樓之上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竟有些坐不住。
戲一落幕,還未等柳慧娘等人前來敬茶,霍危樓便起身離了席,玉老闆很有些失望,見霍輕泓和吳瑜沒動,趕忙帶著柳慧娘上前來示好。
霍危樓上了三樓,廊道之中靜悄悄一片,只有昏燈搖曳著投下一片斑駁的碎影,他腳步有些重的走到門前,卻未聽見隔壁有何動靜,他站了片刻,忽然一把將門重重推開,直撞出一聲不小的響,這一下驚的薄若幽從房內疾步而出——
“侯爺?”薄若幽還當是風將門吹開了,卻不想霍危樓好端端站在門口,她還當霍危樓喝了酒,可仔細一看,他目光卻清明的很。
霍危樓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睨著她,未答話,也未動,薄若幽眨了眨眼,“侯爺怎地了?”
霍危樓望著薄若幽,看她散下了幾縷碎發的髮髻,看她昏光下越顯得靈秀的眉眼,又看她剛飲過茶,頗有些濕潤的薄唇,看著看著,他一言不發進門,又“砰”一聲將門關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