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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柯抓了抓腦袋一笑,“姑娘不必擔心我們,這點寒不算什麼。”說著告辭,當先快步退下了。
待回了三樓,便聽見底下艙房似有吵鬧之聲,想來是宋媚娘跳江之事鬧的不愉快,不過吵鬧很快平息下來,熱鬧了一整日的樓船,終於在漭漭夜色之中安靜了下來。
程蘊之腿腳不好,夜間亦未下去聽戲,可底下的動靜還是驚動了他,待薄若幽晚間來與他說話時,他便道:“戲伶憑的便是嗓子,嗓子一倒,便什麼都沒了,無人欣賞,無人看重,生計都還是次要的,往後若再也不能登台,那才是要了命。”
薄若幽嘆了口氣,“宋大家竟然就那般當著眾人跳下去了,實在是有些意氣用事了。”
程蘊之搖了搖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此番也算死過一次了,吃了苦頭若能想開便無事了,若她這般名望的戲伶,這些年也攢夠了身家,後半輩子總是能衣食無憂的。”
薄若幽想起宋媚娘登場時的身段,當真是看得出身法功夫爐火純青,只是上了年歲,嗓子不堪用了,又還要一心爭先,不由落得個不好看。所謂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無外乎如此,而繁花著錦時思危思退者卻是極少數。
想到宋媚娘那絕望模樣,薄若幽莫名覺得她只怕不會輕易想開。
她的擔心在第二日一早變成了現實,用完早膳的她正要為程蘊之送飯食,卻被月娘堵在了一樓往二樓去的拐角處,前兩日還對薄若幽戒備非常的月娘,此刻卻有些祈求的看著她,“姐姐,姐姐能幫幫我們嗎?”
薄若幽秀眉微蹙,“怎麼了?”
月娘眼底紅彤彤的,“宋姐姐不太好,亦用不下飯食,亦用不下湯藥,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老爺不管宋姐姐,其他人也迎高踩低的……”
薄若幽尋個了繡衣使給程蘊之送飯食,自己跟著月娘去看宋媚娘,剛走到門口,薄若幽便是一愣,宋媚娘住的地方,竟是月娘艙房隔壁,正是那夜她和霍危樓猶豫不決之地。
推開屋子,屋內一股湯藥味道迎面而來,然而聽到動靜,躺在床榻上的人卻一動不動,月娘低聲道,“姐姐,我帶昨夜救你的大夫姐姐來看你了。”
月娘走到床邊站定,宋媚娘了無生氣的躺著,雙眸微閉,眼睫分明在顫動,卻始終不睜眼,薄若幽上前來,只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發紅,便抬手觸了觸她額頭,果然,有些燙手,她又往她領口看了看,只瞧見汗津津一片。
薄若幽心道不好,“不能這般由著她了,無論如何讓她喝藥才好。”
月娘小臉皺成一團,眼睛又要紅了,薄若幽看著宋媚娘嘆了口氣,“你若不服,也得養好了身子才能與人一較高下,你若不甘,便更不能以這般模樣叫人比了下去,你如此,不僅不會令人同情,反倒更令別人嘲弄,何必如此呢?”
月娘趴在床邊,“姐姐,你聽到了嗎?你若死了,月兒也不活了……”
宋媚娘動了動指頭,雖未睜眼,卻好似有些觸動,薄若幽看屋內有紙筆,便轉身寫了個方子給月娘,“以這個方子用藥,一日三次,冷水煎藥,她身上極熱,不能大意。”
月娘忙道:“多謝姐姐,我姐姐若好了,她親自去跟您道謝。”說著哀哀戚戚看了一眼宋媚娘,“只不過她現在心死了,身子也半死不活了,也不知何時能好。”
宋媚娘雖為柳慧娘打壓,可這月娘卻對她忠心耿耿,薄若幽忍不住問,“你們是親姐妹嗎?”
月娘搖了搖頭,卻又道,“不是親的,卻也和親的一樣。”
薄若幽到底是個外人,不好探問再多,又叮囑了幾句如何喝藥照料便要告辭,月娘見狀親自送她出門,剛出門,便看到玉老闆和柳慧娘往這邊走來,她們身後還跟著個清俊男子,似乎是昨夜唱《情盡》的小生,此人雙十之齡,生的俊逸挺拔,許是因常年練著身段神行,眉目之間頗有兩分風流之態。
“咦,您怎在此?”玉老闆看到薄若幽眼底頓時一亮。
月娘站在薄若幽身側,垂著眉眼嘀咕道:“姐姐來看宋姐姐。”
這話聽著好似是薄若幽自己來的,她看一眼月娘,並不揭破,玉老闆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哎呀,昨夜讓您受累了,今日您還記掛著,真是勞煩您了。”
薄若幽淡笑一下,“她身子不好,還要好生將養,我已叮囑了月娘,這便告辭了。”
玉老闆連忙讓開路,等薄若幽走出幾步,玉老闆才轉眸看著月娘,他對著月娘倒是和顏悅色,“你一直在媚娘此處?今夜還有堂會,你也該去排演排演了,不必在此久留。”
月娘唇角微抿著沒動,柳慧娘一笑,“愣著做什麼?老爺看重你,這般小便讓你登台,當年我們可是沒這般機會的,你還不懂事些?”
月娘抬眸,狠狠的瞪了柳慧娘一眼轉身跑走了。
薄若幽回了三樓,正好撞見霍危樓從房中出來,見著她便問,“如何去了這般久?”
薄若幽便將遇到月娘之事說了,霍危樓眉頭一皺,“她那時還頗不領你的情,如今倒是自己找上了你,你點到即止便可,不必太過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