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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危樓道:“一個月前, 沁水縣衛倉事情敗露之時,他便將妻兒送回了老家,亦遣散了些許僕從,他族地在雲州,據說宗族頗大,還有幾個叔伯尚在。”
薄若幽眉心一跳,“他是故意將妻兒送走的?”
霍危樓點頭,“多半如此。”
薄若幽不再問下去,只轉眸去看地上屍首,侍郎之職位高,而此人不過不惑之年,若再有個三五年,或許還可更進一步,若非捲入是非之中,又怎會殞命?
“中了此毒後,隨劑量不同,可在一兩個時辰或幾日內死亡,常有嘔吐腹瀉、腹部絞痛之狀,侯爺說他回府時便面白虛脫,以為自己吃壞肚子,那個時候便已中毒不適,且他食管和胃臟內多有充血水腫病變之狀,亦說明中毒已久,因此後來府上即便來客,多半也和他中毒無關。”
說完薄若幽看向霍危樓,“他身上無外傷,可若要自殺,應當沒有在外面就服毒自殺的,且我看他書房和密室內都有些凌亂,書案一角的硯內還有未乾透的餘墨,他歸府之後應當動過筆,再加上僕從要為他熬藥他並未攔阻,顯然不是自殺服毒的跡象。”
“侯爺更想知道他白日去過何處,又見過何人,可對?”
薄若幽美眸黑白分明望著他,霍危樓頷首,她便又蹲下身去,宋昱入夜前斷氣,按中毒之狀,應是三個時辰內服毒,便是午時之後,而這艾草糕許是午膳所用,宋昱下朝出了宮,多半先去了道觀,而後整日都在道觀?
剖驗所得不多,這令薄若幽有些失望,她一邊縫合屍體,一邊又揀出米醋來往屍身上塗抹,口中道:“眼下只能瞧出他去過道觀,中毒應當在午時到申時之間,而後酉時覺出不適,歸家後見客,戌時毒發身亡,城中道觀不少,這個時節,只怕都有做艾草糕,宋大人或許在道觀中見了別的人,而這毒也不一定是和艾草糕一同食用。”
薄若幽抬眸看他,“找到宋大人去過的道觀,觀中人多半會有留意他何時面色不妥,這毒性烈,若有不適,極難隱藏,他此前或許還用過別的食物,只是此前應當嘔吐過,胃臟內食物所剩不多,一時瞧不出別的。”
霍危樓頷首道:“如此已是極好,他今日未帶隨從,亦未令車馬跟從,我的人從宮門處開始朝外查訪,動用了不少人手,卻沒有絲毫蛛絲馬跡,只這一點便足夠。”
霍危樓說完出了廂房,外面眾人都在打瞌睡,聽到動靜皆醒過神來,霍危樓叫來路柯,吩咐道:“今日宋昱失蹤之後,去了道觀,立刻去盤問府中僕從,看看他有無在哪處道觀中供奉來的先祖牌位。”
路柯應聲而出,其他人皆站起身來,趙熙亦問:“表兄,可能查出是何人下毒?”
霍危樓凝眸看了他一眼,“還未查出,只不過已經證實他是在歸家之前中毒,中毒之事,與你舅舅暫無干係。”
趙熙眸子一亮,“我就知道舅舅不可能牽扯進這些是非之中!”
然而霍危樓道:“可他也不願說下午來宋府是為何,宋昱這書房內丟過東西,他既有隱瞞,便越顯嫌疑,想脫罪可不容易。”
趙熙苦著臉,“那怎麼辦?可能讓我見舅舅一面?”
霍危樓冷聲道:“你不如去問問陛下,看他允不允你見長寧侯。”
趙熙臉垮下來,“父皇如何會允啊。”說著看了看身邊幾人,忍不住的道:“你令我進去私見,父皇反正也不會知曉。”
霍危樓無奈的搖了搖頭,似乎覺得他朽木不可雕,轉身便進了廂房,趙熙長嘆口氣,一旁林槐輕咳一聲道:“殿下稍安勿躁,此事若操之過急,對長寧侯反倒百害無利。”
廂房內,薄若幽縫合好了屍體,又將內衫蓋在了屍身上,她護手上沾了不少血色,霍危樓命人送水進來,待她淨了手摘下護手,又去看宋昱的鞋履外衫等物。
宋昱離宮後換了便服,又令侍從先行回府,眼下薄若幽所見袍衫不過尋常湖綢,鞋履亦非多矜貴之物,薄若幽仔細探看片刻在衣袍襟口處發現了幾處快要淡去的褶皺。
如今春夏相交之際,袍衫大多輕薄,越是輕薄的綢緞,越容易留下摺痕,宋宇死時俯趴在桌案上時便在襟前留下了壓痕,可薄若幽新發現的痕跡,卻並非折壓所致。
她將衣裳舉起,對著牆角的火燭一看,只覺這痕跡更像是被人攥住而留,霍危樓見她盯著衣裳出神不由上前,“怎麼?”
薄若幽道:“宋大人今日,只怕與什麼人生過爭執,他襟口有被揪住的摺痕……”她說著看向霍危樓,“更像是與男子動手被人揪住了領子。”
霍危樓再明白不過,這時寧驍從外歸來,站在廂房門口道:“侯爺,問了下人,下人說宋昱並沒有去道觀的習慣,家裡只有宋夫人信這些,可她信佛並不信道。”
這便更顯得詭異,霍危樓吩咐道:“那便只能去查了,城中道觀,悉數排查一遍,主要看哪些道觀內有艾草糕,宋昱白日食用過此物。”
並非毫無頭緒的摸查,這令寧驍神色一振,他轉身而去,霍危樓一回頭,便見薄若幽拿著宋昱的靴子,正在看他髒兮兮的鞋底,他上前來,“時辰已晚,我送你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