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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榆盯著路柯,“原來你們都知道了。”
路柯漠然的道:“不僅知道, 還將你師父師母師兄們的屍骸挖了出來……”
此言頓時激怒了趙榆,“你們怎敢——”
路柯心平氣和的道:“於洵等人都出自趙家班,且供詞有假,衙門也是沒法子,才往前追溯,後來終於查到了十四年前的舊事,想查明白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才找到了他們的墳冢,你怕他們被掘墳泉下不安,可你做了這些,他們在天之靈若看著,也會覺得不妥。”
趙榆冷冰冰的笑了一聲,遠處因火勢而生的嘈雜仍在繼續,卻開始有人往這處院落走來,很快,吳襄當先帶著兩個人進了院子,一看到屋內景象,他便明白了因果,再想到路柯這幾日行徑異樣,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這般情形對趙榆而言乃是插翅難逃,他背脊僵硬了片刻,終於哐的一聲將手中斧頭扔在了地上。
路柯對身後二人點了點頭,他們立刻上前將趙榆拿了住。
趙榆並不反抗,只是臉上的惶恐驚怕被冷漠代替,被押出去的時候,甚至未看身邊任何一人。
吳襄抓了抓腦袋走向路柯,“路都尉,這怎麼說?”
路柯將手上油燈交給衙差,淡聲道:“兇手要殺人,從前的確是按照年歲大小殺的,可如今時間緊迫,衙門盯得緊,兇手必定也想早些動手,我們將重心落在陳墨身上,卻故意在柳青身邊留下口子,且兇手本就是會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輩,自然要抓住這機會。”
吳襄頓時反應過來這些天園內古怪的布置,他們嚴防死守多日,為的不過是給兇手施壓,卻又專門留了個能讓兇手發現的漏洞,引誘外加逼迫,令兇手不得不走入這個局。
吳襄瞠目結舌,一瞬間想到了鳥園後面的樟木林。
林外罩著網,裡頭豢養珍奇禽鳥,尋常禽鳥聽馴養師父之令,可偶爾也有那不願回籠子的兇狠鳥雀,馴養的師父們不願傷了鳥兒,便一邊從四面八方拍打樹梢,一邊在地上放上最誘人的食水,鳥兒被圍住威嚇,又看到了誘人的食物,自然不得不乖乖飛去啄食,馴鳥的師父輕而易舉便將鳥兒擒住。
“吳捕頭,你在此善後,我向侯爺稟告,將人帶回衙門審問。”
路柯說完,吳襄趕忙應是,不多時,路柯便帶著人往京兆伊衙門而去。
夜已經很深了,可消息送出去不久,霍危樓便帶著薄若幽到了衙門內,在正堂見到跪地的趙榆的那一刻,薄若幽也有些驚訝。
頭次去百鳥園之時,做為於洵的小廝,趙榆又是驚又是怕,看起來卑弱可憐,給人無辜又無害之感,誰能想到他便是兇手?
孫釗也得了兇手顯形的消息,趕忙趁夜趕到了衙門,他是此案主官,正堂之上,他著官府坐在上首位上問話。
“你是何身份?”
趙榆一襲粗布青衣跪在堂下,略斂著眉眼,整個人看起來頗為平靜,“趙榆,十八歲,祖籍西北秦州,因天災輾轉至京城。”
“所以當年在火災裡面活下來的就有一個你?”
“是。”
“另外兩人在何處?”
“都死了。”
孫釗擰眉,趙榆道:“當年活下來的共有三人,錢叔五年之前得了病病逝了,師兄當年燒傷嚴重,沒多久便死了。”
孫釗看向霍危樓,見霍危樓並無開口之意,他便繼續道:“這件事過去了十四年,你這番行兇,乃是想為師父報仇?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報仇,當年……”趙榆眯了迷眸子,“當年師父好心,用戲班的進項收養了許多孤兒,那幾年來京城的流民很多,我便是其中之一,有些氣力的人來了好歹能找個活計,討口飯吃,可像我這樣的半大孩子,只能去做乞丐,若有個病痛災禍,便活不成。”
“師父收養的孩子至少有十多個,他不收養十歲以下的孩子,小到三五歲,大到八九歲,師父教我們雜戲雜耍,要我們學會一門手藝,等到了十二三歲,要走師父也不阻攔,送走他們五個的時候,實在是戲班子支撐不下去了。”
“他們幾個精明,活絡,也學了些真功夫,離開也能討生活,師父留下的五人,我那時只有四歲,還有一個師兄七歲,另外三個師兄,皆是八九歲年紀,要麼身上有病痛,要麼便是十分粗笨,自然,師父也覺我們幾個品性好,願意像養親兒子一般養我們。”
“被送走的其實不止他們五個,還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師兄,已經走了多時,他們五個離開三個月之後回來,我們毫無防備,其他事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師父發現井水有問題,又在他們進門之前,將我塞到了屋內的櫃閣之中。”
趙榆眼瞳顫了顫,“我看見了他們如何殺死師父師母,還有幾個師兄,本來他們還要將錢叔他們也殺死的,可他們害怕了,街坊鄰居離得近,極有可能會被發現,於是他們放了火。”
孫釗嘆氣,“當年你們三個都活了下來,還安葬了你師父他們的屍體,你既然知道兇手是誰,當年也報了官,為何當年不告訴衙門的人?”
趙榆抬起滿是血絲的眸子,目光凌厲的望向孫釗,“告訴衙門的人?告訴他們有用嗎?當時我受了傷,又只是個四歲的孩子,我說了我看見了兇手,就是我師父從前的徒弟,可沒有人相信,他們不讓我說,也不想有人費力去捉拿,衙差們甚至斷言師父他們就是被一場大火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