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頁
這倒令薄若幽有些意外,可想韓麒兄妹出身不高, 貧苦人家的女子做慣了粗活, 有些力氣也是尋常,霍危樓又道:“這韓麒便是楚州人。”
薄若幽想到了那句寫楚州的思鄉之詩,只覺前後都串聯上了, “韓麒何時跑的?如今可還能拿的住?”
霍危樓便道:“鄰居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今天早上,他妹妹卻是好幾日都未曾見到了,他們非京城本地人,多半是想逃出城去,這幾日之內,必定會嘗試出城,已經在幾處城門設了卡。”
薄若幽明白過來,“多半是得知那酒鋪被抄,要麼便是知道陸聞鶴被拿住,察覺自己要露陷了。”說著話,薄若幽掀開簾絡朝外看了一眼,只見馬車正朝著城南而去,“這是要去韓麒家中?”
霍危樓頷首,“他家裡都搜遍了,卻未找到從她們身上剝下來的人皮,還有兇器,發現了些許刀具,卻不確定。”
兇手從幾位姑娘身上剝下皮肉,多半不止是為了泄憤,好似那喜好收集被謀害者頭髮的兇手一般,此番作案之人多半會將死者的人皮藏在某處,只是繡衣使搜了半晌也未搜到,而薄若幽對此道必定比繡衣使們更為擅長。
馬車一路往城南而去,路過永定坊,再往南過了兩處坊市,徑直入了一片門戶低矮的破舊民坊,此處民坊原先沒個名字,期間只有一條勉強過馬車,名叫葫蘆街的主道,因此附近人又將此處叫葫蘆坊,坊內多為貧苦百姓和做粗活的賤民所住,馬車一路行來,陣仗驚的沿街門戶盡開,看出來者非富即貴,一雙雙眼睛便都只敢落在門窗之後探看。
等到了韓麒住的地方,薄若幽和霍危樓下了馬車。
相比別處簡陋的排房,韓麒住的是個一進的小院,此刻繡衣使守在門口,從大開的門看進去,院內幾乎一覽無餘,庭院並無任何裝飾,三間上房亦是朱漆斑駁,薄若幽跟著霍危樓進了院子,徑直入上房,進門便看到了屋內堆著的成堆的雪白宣紙。
屋內布置簡單,左右各有寢處,左側將臥房和暖閣打通,一道屏風隔住床榻,外面便是一間極大的書房,兩張書案一南一北放著,簡陋的書架之上除了書冊話本,大都是一卷一卷的畫卷,架子上還有玉石印章,連帶著裝裱畫卷的綾絹棉紙。
而靠近西窗的方向,放著幾張極大的掙板,掙板之下的竹簍里,棕刷排筆裁紙刀皆有,薄若幽不由上前探看,仔細一翻,剪刀、錐針、砑石、蠟紙裝了一籮筐,薄若幽看了片刻,將裁紙刀拿了出來,裁紙刀有兩把,一把大的可裁紙摞,一把小的則可做些精細修邊,薄若幽看了看刃口,眉頭不由一皺。
霍危樓走上前來,“如何?”
薄若幽道:“這把小的裁紙刀,足以剝皮。”
霍危樓便命繡衣使收走,薄若幽又去看架子上的玉石印章等,她掃視了一圈屋子,“這韓麒竟是個能手,似乎什麼都會。”
霍危樓頷首,“作畫寫詩文,裱畫刻印皆可。”
薄若幽腦海中忽而閃出一道影子,可她不覺會有這般巧合,便未曾提起,只仔細看過每一處,又見另一處牆邊瓷盆里放著許多顏料,她抬手將瓷盆邊有些發乾的顏料拈了拈,忽而覺得此物和在許晚淑指甲里發現的有些相似。
再抬眸時,薄若幽看到了架子上放著的許多玉石印章,玉石都十分劣品,薄若幽撿了幾個印章看了看,皆是前朝大家的字款,這韓麒刻印竟也有些奇才,薄若幽雖不精於此道,可一個人能將這般多款制的印章刻的栩栩如生,便已是十分不易。
一旁還有兩塊玉料放著,想來是為之後所備。
薄若幽打眼看去,似乎覺得缺了什麼,卻又因為不精此道,一時沒想明白,這時,她注意到了幾幅放在架子最高處的畫。
這些畫看起來畫了有些日子,被卷好用細麻繩綁著,一氣兒堆委在上面,她便踮腳去拿,然而那架子到底太高,她便是踮腳也難碰到,就在她作難之時,一道熱息忽然從她背上靠了過來,緊接著,一隻手越過她頭頂,一把將最上面的畫卷取了下來。
薄若幽下意識轉身——
這一轉身,便見霍危樓站在她極近之地,她整個人被他籠在他胸口和書架之間,方寸之間儘是他之氣息,而他人好似山嶽一般遮天蔽日,鳳眸幽深的望她一眼,先去拂畫卷上落下的灰,將灰拂盡了,方才遞給她。
薄若幽心頭極快的跳了一下,一邊接過畫卷,一邊想她對程蘊之說的其實不對,霍危樓雖是不懂憐香惜玉,可他自有他的溫柔,只是這溫柔藏在他冷硬外表之下,尋常離得遠的人,是難以窺見的,她側過身去避開霍危樓的聲息,未去看畫,反而將綁著畫卷的細繩解了下來。
若是要賣出去的畫是不可能用這等細麻繩綁著的,要麼是綾羅要麼綢娟,若用此繩,實在少了風雅,可韓麒家貧,家裡無用的賣不出的畫,皆是用此等細繩捆綁。
薄若幽用力的拉了拉,此繩看著雖細,卻極有韌性,且表面粗糙正好附和驗屍之時兩個遇害者勒溝表面的出血破損,她斷然道:“侯爺,此繩可為兇器,只是不知這繩子是否是書生們常在用的——”
霍危樓道:“另外二人家中也都搜過,還會帶回去查問,此物可當疑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