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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裡面的屍體,薄若幽眉頭越發緊皺,“先將大公子的屍體搬出來。”
棺材裡的屍體與那日所見無二,且因今日燈火通明,越發將屍表照至慘白之色,繡衣使將馮鈺的屍體搬至房內草蓆,其身上衣衫不經磋磨,碎成片縷,薄若幽戴上護手,將粘粘在屍身上的衣縷清理乾淨,這具在冰窟里停放了十七年的遺體便露出了全貌。
屍表被成片的霉斑覆蓋,燈火落近些,能看到斑點和絲狀霉絨爬滿頭臉五官和表皮褶皺間,因此甚至模糊了死者面容,形貌難辨,其頭頂髮絲半脫,臉上頰肉貼骨,眼眶深陷,又因保存完好,身上不見明顯創口,打眼望去,他的神態似是安詳的,仿佛當年馮鈺死的時候,只是安靜的睡著了。
“遺體停放了十七年,因常年處於極冷之地,並未腐爛,可因地宮內的冰會融化,屍體保存環境除了冷還有潮濕,因此屍表除卻霉變之外,還生出些許屍蠟。”
薄若幽一邊說一邊細細將屍表的霉斑抹除,“屍蠟使得屍體大體保持原狀,可屍體水分流失,仍使皮肉枯槁萎縮,而水汽也會令屍體生出極其緩慢的腐化,因此屍體口鼻和下半身、霉斑更甚,屍蠟可能會保存生前損傷痕跡,例如勒痕,索溝等——”
成片的霉斑附著在屍體表面,因長年滋生,已不好去除,而屍體的蠟化表面易壓陷,薄若幽必須十分小心的抹去霉斑,將本來的屍表露出。
“若只是淺淡的傷痕,會在屍蠟形成之時被掩蓋,唯有死前較深的痕跡有可能留到現在。”
薄若幽說完,已將死者臉部清理出來,本該玉雪可愛的孩童面頰早已變成一張慘白蠟革,此刻猛然看去,還頗有些駭人,只是此時能看出死者生前樣貌,眉眼骨相間,的確有兩分馮欽的影子,薄若幽又從死者頸部開始清理,待清理完整個上半身,仍然並未發現疑似傷痕。
不見明顯創傷,又無掐勒等傷痕,如果屍體之上未發現線索,那不僅證明不了馮欽之罪,甚至他們對馮欽加害馮鈺的懷疑都是錯的。
屋子裡冷的滴水成冰,薄若幽套著護手彎著腰,額上卻汗意橫生,驗屍旁人幫不上忙,只能安靜等待不攪擾她,霍危樓站在近前,孫釗和吳襄守在門口,禁軍們亦都滿心忐忑的守在外面,他們實在不知這位武昭侯來勘驗忠義伯妻兒的屍體是為何。
“侯爺——”
滿室靜默中,薄若幽忽而開了口,霍危樓忙上前來,只看到薄若幽正在清理孩童腳上附著的霉斑,然而就在孩童左腳外側,卻有三指寬腐爛過的創口。
整個屍身都並無明顯傷處,如此一來,這處傷就變得格外詭異,待薄若幽除去霉斑,哪怕隔了多年,亦能看出原本創口皮肉外翻,又腐爛結痂。
霍危樓眸色一沉,“這是什麼傷?”
“是外傷,本來的破口,或許只有寸長的刀口大小,可死者死後,並未立刻送入地宮,因此見過血的受傷之地最開始腐爛,後來屍體移入地宮屍體停止腐爛,反而將傷口保留了下來。”她瞳底浮起冷色,“都知道孩子是染了瘟疫而亡,可馮鈺當年金尊玉貴,身上絕無可能會受外傷,而馮鈺身邊的奶娘和侍婢被杖斃,這是為了掩人耳目,殺人滅口。”
“後來孩子下葬裝殮只怕是他親自所為,自然無人知道孩子的異常,並且,包括文瑾在內的孩子,大都是腳踝外側的血脈之地受傷,傷口不大,旁人看來只以為是擦傷,並不會想到是兇手所為,而馮鈺腳上也有傷口。”
吳襄最知道這一點,立刻上前來,“死因呢?可能斷定是被放血死的?”
薄若幽凝眸,屍體屍身慘白,卻可能是因常年冷凍又生過霉變,並不能按照失血過多論處,而馮欽對外宣稱孩子是得了瘟疫而亡,那瘟疫咽痛咳嗽,咳得厲害了還能見血,薄若幽略一沉吟,“死因無法斷定。”
她又看向霍危樓,“侯爺,我想剖驗看看,看看這孩子是否真的得過瘟疫,照明院正的說法,若當年能咳嗽出血,且染紅衣襟,這孩子的肺里和食道氣管內必定有不少淤留殘血,只要臟器未發生腐爛完,定能看得出來。”
已經到了這一步,霍危樓當然無需過問馮欽的意思,他當機立斷,“那便剖驗。”
薄若幽打開箱子,選出一把趁手的剖屍刀,很快將刀鋒刺入了屍體胸口,屍體常年受凍,雖移出了地宮,外面卻依舊天寒,因此屍表並未生出變化,而蠟化的皮肉觸之如燭脂,刀鋒切入,未見任何屍水流出,很快,屍體的喉腔和整個胸腔都被剖了開。
霉屍與腐敗的屍體不同,屍臭之味亦淡,然而此為童屍,本就死了多年,如今還被剖開胸口,對任何一個未見過剖屍之人而言,都有些悚然之感,孫釗眼瞳顫了顫轉身朝外走了幾步,薄若幽半跪在草蓆邊上,鋒利的刀劍如她眼神一般堅定沉穩。
門外寒風呼號,為了不讓屍體受熱生變,薄若幽和霍危樓都未有生火之意,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薄若幽方才直起腰身,“死者內臟亦有霉變,只是死者左右兩肺、肺管、氣管至喉頭,都不曾發現殘血痕跡,不僅如此,死者臟器縱然霉變,卻與我見過的癆病臟器頗為不同,看著反倒像是未得過肺臟上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