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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他說他之所以願意冒險,也是因為馮欽對他說,王青甫出身官門氏族,在羌州也頗有名望,只是被連累才下場悽慘,他還說王青甫性情淡泊,並非追名逐利之輩,即便入了六部,也會往清貴衙門去,絕不會惹眼招人懷疑調查,當時他還不知何為清貴衙門,卻不想後來王青甫先入禮部,沒多久便去了太常寺,他當時是鬆了口氣的。”
王青甫若是鋒芒畢露,自然招人嫉恨,若要彈劾他出身罪臣之族,多半對仕途頗有影響,趙千山屆時也脫不了干係,可他去了太常寺這等衙司,便穩妥多了。
薄若幽聽到此處忍不住問:“侯爺,宮裡到底如何說的?當真不懷疑忠義伯嗎?”
霍危樓肅聲道:“陛下道若無證據,便以和為貴。”
眼下的確無直接證據,可薄若幽片刻前的疑竇,卻似乎有了答案,“侯爺,忠義伯在建和十二年便找上了趙千山,這說明那時候他便有心提攜王青甫,且還想讓王青甫按他的意思去清閒之地,更甚者,他那時便想好,要讓王青甫去太常寺。”
“我聽到趙千山言辭之時也這般做想。”霍危樓劍眉擰起,“那時是建和十二年,安陽郡主和忠義伯琴瑟和鳴,馮鈺也還未患病夭折,他們一家和樂融融,而馮欽更是早已放棄仕途,看似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可他偏偏暗地裡幫了王青甫。”
薄若幽心跳快了起來,“王青甫受牽連,本該仕途坎坷,可後來留在京中為官,忠義伯算是他的大恩人,如果那時忠義伯便是報著扶持他,而後讓他利用職務之便幫他牟利的心思……”
霍危樓一錘定音,“極有可能在安陽郡主和馮鈺死前,他便開始沾染□□。”
在安陽和馮鈺死前沾染□□,後來愛妻長子短日內相繼病亡,經受不住這般打擊,自然而然的心生魔障,便生了行兇為惡之念。
薄若幽卻覺得有些擰巴,“可那時安陽和馮鈺還未過世,如果只是尋常看了些邪門教義有了邪念,便能想法子往朝堂之上安插人手嗎?太常寺掌管天家宗廟禮儀與祭祀,而那時他所求並非令安陽母子死而復生,他應當不至於做如此安排才是。”
霍危樓默然下來,縱然有了邪念,也沒有一開始便能為了這些邪念鋌而走險的,馮欽怎能在那時便這般深謀遠慮?
除非那時,他便有了難以達成的目標,並且謀劃好了如何利用王青甫。
“或許馮欽信俢死之術並非是為別人,而是為了自己。”
霍危樓語聲沉重,此言更與薄若幽心底的猜測不謀而合,她背脊微微發涼,卻覺眼前迷霧散了,“適才吳捕頭也說,忠義伯在城外幾處道觀供奉香火的時間極早,那他極有可能很早就認識李紳,只是多年來不顯山不露水。”
推翻了馮欽因安陽和馮鈺墜入邪道的猜測,薄若幽心底空茫了一瞬,“可如果不是為了復生安陽和馮鈺,他為何不令安陽和馮鈺好好下葬?”
霍危樓朝窗外看了一眼,暮色已至,黑雲壓城,想到今日昭陽殿中馮欽惺惺作態的模樣,他冷聲道:“不令他們下葬,今日便可得開脫。”
霍危樓此言,直令薄若幽心底發寒,馮欽醉心修道,心生魔障,或是需要朝中有人,或者當真早打了佛寶的主意,竟能花幾年時間扶持王青甫,而他連年犯案,或許早已猜到會有被發現的那日,竟然要用妻兒的遺體做幌子?!
倘若馮欽真有這般心思,那此人該是何等城府莫測?當年安陽郡主滿心歡喜嫁給馮欽之時,可能想到同床共枕之人是這副心腸?
“他當真能有如此心思?”
人心難測,薄若幽見過諸多兇惡狠辣之徒,可大抵是馮欽待安陽郡主情深義重先入為主了,她眼下竟不希望馮欽懷有此心。
霍危樓如何不知她心思,想到昨夜去城外莊子上馮欽言行,他越發肯定此人城府極深,“只憑他當日能親自來侯府,告訴我們俢死之術,此人心智便非常人可及,當初他但凡有半分懼意,也會想法子讓我們另尋他人,可他卻自己登門了。”
不光薄若幽一陣惡寒,便是路柯和寧驍都聽得色變,孫釗和吳襄面面相覷一眼,他們與忠義伯打過交道,從前覺得他人仙風道骨,淡泊名利,如今卻覺出後怕來。
孫釗嘆了口氣,“雖說此番未在莊子上尋到直接線索,可只要繼續查,也不是沒有希望。”
霍危樓道:“今夜會遷走郡主和馮鈺的遺體下葬,忠義伯受了傷,會留在城內養傷,兩日之後,請相國寺的高僧為她們做超度法事,太后和陛下都不曾給忠義伯治罪,可也覺得他執念太深有悖倫常,不令他繼續修道。”
謀害了那麼多孩子,不修道便能算懲罰?
薄若幽驟然覺出馮欽的高明之處,知道官府有可能重查明歸瀾的案子,便先推個複合條件的替死鬼,若真的替了罪,他便永遠的高枕無憂,若未替成,也不一定查到他身上,便是查到了,或許尋不到地宮,即便找到地宮,那也不過是一個因為用情太深的無傷大雅的錯。
有了這個幌子,再抹去鐵證,他便永遠不會是兇手。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屋內亦昏黑了幾分,薄若幽此刻心境便如同這天光一般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