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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極大,一路行來,許多庭閣都關著,透著蕭瑟淒清,只有主院至水閣的方向燈火通明,還未走近,已有兩個嬤嬤迎了上來,霍危樓見二人神色溫和,想來是府中極有地位的老人,二人行了禮,一邊說長公主在水閣作畫,一邊暗自打量薄若幽。
薄若幽忍不住又生出些緊張,她指節動了動,霍危樓便將她手握的更緊,那兩位老嬤嬤很快垂下目光,露出恭敬的神色,一路走過一片荷葉亭亭的池塘,便至長公主在的水閣,隔得老遠,薄若幽便看到了一位錦衣華服,卻格外消瘦的中年婦人。
長公主趙凌霄在水閣窗前作畫,她年過不惑,眉眼沉靜,神態專注,因太過消瘦,背脊有些佝僂,寬大的袖口挽起,握筆的手腕細白,給人一種枯槁脆弱之感。
越是走近,薄若幽越能看出她面上的蒼白,病了多年的人,氣息都要弱一些,只是抬眼看過來之時,果然沒有她想像中高高在上的貴胄鋒芒。
她一雙眸子溫軟如溪泉,又帶著些許不問世事的淡然從容,仿佛歲月未曾在她眼底留下任何滄桑的痕跡,因這雙眸子,令她因久病而略顯老態的面容柔美了許多。
看到霍危樓時,她眼底生出一抹薄彩。
“樓兒——”
她握著筆走了出來,筆尖上一點硃砂,明艷奪目,她面上欣喜非常,“你從北境歸來?”
嬤嬤上前溫和道:“殿下記錯了,世子早就不在北境了,他已封侯了。”
趙凌霄有些懊惱,無奈的嘆了口氣,“看我,我又記錯了。”她說完望著薄若幽,略帶好奇的打量她,那目光脈脈似水,瞬間令薄若幽想到了過世的義母。
她對親生母親印象全無,可義母芳澤卻亦是溫柔從容的貌美女子,她一點都不害怕,相反還生出幾分親近來,她泰然的任由長公主打量,無法想像這樣溫柔優雅的人會被長年的瘋病折磨,她太瘦了,面上只剩一層削薄的皮肉更可見骨相精緻秀美,可以想見若不曾得病,哪怕不惑之齡她亦是芳華絕代的人物。
薄若幽從霍危樓手中掙開,福身,“拜見公主殿下。”
長公主走上前來,先仔細的看薄若幽,又狐疑的去望霍危樓,而後語氣十分不確定的道:“樓兒,這是你的夫人?母親又記不清了,來母親這裡的人不多,母親覺得她面善的很……“
她遲疑的說完,有些無助的去看嬤嬤,嬤嬤抿著唇去看霍危樓,霍危樓溫聲道:“母親,這是若幽,確是您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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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飛25
周圍侍奉的嬤嬤侍女們面色微變, 可很快所有人斂下異樣,只是看她的目光越發恭敬,薄若幽聽得心頭直跳, 正狐疑的看霍危樓,長公主卻面露喜色, “看, 我不曾記錯!既是如此, 你該喚我母親才是啊,你來,來陪我作畫——”
她拉住薄若幽, 相觸的那一剎那薄若幽便去看她的手, 她的手保養的極好,細膩白瓷一般,可她卻發現她掌心有幾道凸起, 當帶她走至書案前放手,薄若幽果然在她手上看到了幾處疤痕, 她心頭微緊, 望著眼前這張笑顏,一顆心有些沉重。
長公主看著病況好轉如常人一般, 可又活在所有人為她編織的幻境裡,此時自己也入了這幻境, 她不由得提起心神,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打破了這幻境。
這時她聽見長公主笑道:“你可會作畫?”
這屋子裡掛滿了畫卷, 多為筆鋒銳利格局恢弘的水墨畫, 看得出趙凌霄極愛此道,且氣性極高,胸懷遼闊, 擅精巧技法,薄若幽搖頭,“我畫的不好……”
“無礙,我來教你,你看我畫——”
她說著繞去書案之後,抬手落筆,薄若幽順著她筆尖看去,面色瞬間一變。
那畫紙不過十多寸大小,此刻上面卻畫了一個赤紅織金繡鳳紋襁褓,襁褓內是個憨態可掬的嬰孩,看起來不過周歲大小,眉眼彎彎,一看便是個女孩兒。
她瞬間明白,這是長公主夭折的女兒,是霍危樓的親妹妹。
然而令薄若幽更意外的卻是畫上筆法,她作畫線條柔和寫意,用色鮮艷大膽,與周圍掛著的水墨山水畫截然不同,她指尖輕顫了一下,正覺惶惑,霍危樓卻站在了他身後,他也看到了書案上的畫作,卻毫無意外。
長公主沉浸在作畫之中,前一刻還說要教薄若幽,下一刻卻已忘記,只是面上帶著柔和的笑,人亦輕鬆自在,若非眼角眉梢多有皺紋,薄若幽甚至覺得她有些天真情態,霍危樓拉著她往後退了兩步。
“她記不清事,忘性亦大,此處從前是父親的畫閣,後來不知哪年開始,她稍稍好轉些,便將此處當做了自己之地,見到父親之物,也不以為意,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出現在她眼前,否則,便得遠遠躲著不能讓她瞧見,她眼下多半記著我妹妹還活著。”
患了瘋病之人,看似癲狂錯亂,卻也有自己的一套認知和章法,然而長公主久病,且病的極重,如今這般能維持表面平和已經十分不易。
薄若幽只覺揪心,本以為福公公所言之好轉是她已神志如常,“若如此能輕鬆高興,那也極好,只消周圍人小心伺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