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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麻木的乾笑了一聲,“試問大人,連自己的親朋都不惜了,旁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我們好容易活下來,可大人知道我們活的多難嗎?因為當時,倘若叫人知道我們是從古章村逃出來的,便要去報官,報了官,便要將我們押送回去,回去又是個死!”
“我們靠著山崖上的小道才逃出了村子,因為實在在山上活不下去了,從山崖走的時候,還有人氣力不支摔死了,我們心底那個恨啊,是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啊,吳家……不對,是古家妹妹和古家嬸嬸,她們都是得了病卻未死又落下了殘疾的,古家表叔為了活下去自己砍了自己的手,我們每個人都想活,如果下了山我們能活的好,我們又怎會下那般死手?”
“我們不敢往別處逃,一路爬山涉水,只想去個偏僻的地方,躲藏著苟活下來,當時我們誤打誤撞進了此處,他們得過病看得出端倪的不敢露在人前,便是我們幾個進村子找吃的,可萬萬沒想到,還是被村里人看出來了,他們像看怪物一般看我們,還說要去報官,呵,我們怎麼可能讓他們去報官——”
“此地偏僻,村子裡也不過那麼十戶人家,見他們態度如此分明,我們思來想去,便覺得即便逃離此地再去下一處依然會如此,我們身無分文,總不能真的和野人一般活在林子裡,既是如此,我們何不將這個村子,變成我們原來的家呢?”
“畢竟,我們原來的家,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給毀掉的!”
張家二郎說的氣喘吁吁,語氣聽著陰測測的,似乎回憶舊事令他悲憤,可他字字理直氣壯,毫無負疚,又透著令人驚心的冷酷和麻木。
吳襄在外道:“那村子叫古章村,就是因為村子裡從前有古姓人家和章姓人家,後來他們到了此地,便改了張吳二姓,叫了這麼多年,只怕他們自己都不習慣原本的姓氏了。”
孫釗大抵也被他說的這些話驚到了,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所以,你們殺掉了整個村子的人,然後還要用村子裡的人祭奠你們的水神?”
“水神……”張家二郎語氣終於出現了一絲遲疑,“那場瘟疫,便是水神給我們的懲罰,我們村子裡的老人本就信奉這些,反倒是我們小輩們不在意,後來,果然水神要用天刑來懲罰我們,我們是從死人堆爬出來的,哪怕將此地占住了,我們也不敢大意,剛好,這個村子裡的人多,一個個都殺了,好令水神護佑我們。”
說至最後,他的語氣已令人不寒而慄,孫釗又問:“當初村子裡有多少人被你們所害?除了黑水潭裡的屍體之外,其他人的屍體被你們埋在何處?”
張二郎很平靜,“埋在了張嬸家後面。”
吳襄皺眉,便聽張二郎繼續道:“他們家後面有一片松林,當初埋了屍骨之後才種的樹,因那水潭太小了,不可能容得下那般多人,種上樹是最保險的。”
那片松林吳襄幫張婆婆修補房子的時候見過!吳襄瞪大眸子,立刻出門去叫候煬,“你帶著剩下的人去張婆婆家後面那處松林現在就開始挖,底下買了不少屍體。”
候煬神色一緊,忙應聲去召集人。
屋子裡,孫釗又問:“張……張瑜的父親是叫張河清吧?此番你們在洛河祭祀的嬰兒,可是他的親生女兒?”
張二郎聞言更平靜了,“是,水為陰,用女童祭奠更有用。”
孫釗忍不住寒聲道:“那可是他親生女兒,還有,他女兒被捂死,那他夫人呢?”
“死了,此事是他們早就定好的,若是男嬰便留下,若是女嬰,便去祭神,他媳婦不知道,當日要把女嬰抱走之時,她媳婦卻開始鬧,本也沒想將她如何,是她產後不顧惜自己血崩而亡了。”張二郎語聲不似在說一對母女之死,而是好像在說今日是個好天氣一般的波瀾不驚。
“嬰兒死後,是誰送去洛河邊上的?她母親又被葬在何處?”
“就是清河,我們這裡的人都不愛出村,只有他一個人在外行走,他媳婦也是外鄉人,來我們這裡許久了,是個蠢笨好性兒的,因此並未發覺有何不妥之地,她死後,似乎也葬在張家後面的松林之中吧。”
孫釗黑沉著臉,“除這些之外,你們可還害過別的人?這幾年之間,你們就不曾害過別的嬰孩?沒有害過別的人去祭神?”
“沒有,當年殺的人不少,我們也知道那是殺孽,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心底便越發不安,日日害怕當年之事再重來,而且她們得病的,病的越來越重,求醫無門便想求水神,張嬸也是染過病的,她那腿腳也快要殘廢了。”
張二郎答得爽快,說起這些,他語聲無波,透著木然,好似再尋常不過之事。
問至此,孫釗便了解了個全,又道:“當年你們所害多少人你可還記得?村子裡那般多人,你們是如何得手的?你殺了幾人?”
“多少人記不清了,反正一個都不能留,如何得手……先是一戶人家發現我們來路不明,且模樣看著便似流竄日久之人,便說令我們交代來路,否則就去報官,我們幾個便先將他們那家人處置了,後來回去一商量,覺得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鬧出了命案,官府一來,只怕被盯上,當時女人家大都在林子裡藏著,我們五個人摸清了每家人數夜裡去做的,我殺了幾人也記不清了,反正快刀斬亂麻,不給他們逃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