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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管家語聲越來越小,霍危樓凝眸問:“戲班內的人,皆是如此?”
錢管家有些畏縮的點了點頭,“老爺愛戲成痴,他不愛納妾,也並非只是喜好美色,若誰唱的好了,才格外令他喜歡……”
霍危樓默了片刻,“你說《還魂記》是陳翰墨所作,那他是專門為了柳慧娘所寫?”
錢管家頷首,“的確如此,柳大家自己也十分喜歡這個戲本。”
“柳慧娘與他關係可算親近?”
錢管家遲疑片刻道:“應當……算親厚的,她二人頗有些相惜之感,否則也不會在一處說戲,陳翰墨寫的時候,柳大家也幫了不少忙,這戲折內所寫陳柳二人之情,還曾惹得老爺不快,可其中人鬼情緣頗為動人,老爺這才未改。”
霍危樓抬手將那半本戲本子扔到了錢管家跟前,“看看這上面可有李玉昶的筆跡。”
錢管家抹了一把汗,連忙顫顫巍巍的去看那戲本子,見戲本子被燒的只剩下一半,還頗有些疑惑霍危樓從何處得來的此物,然而仔細翻看了片刻,卻是搖頭,“這是陳呆子的字跡,並非老爺所寫……”說著眉頭微皺,“此話本老爺應該放在箱籠之內才對,老爺用了陳呆子的話本之後,自己修編了一本新的,大同小異,卻更為精緻了些,和柳大家她們說戲的時候,便是用的新的戲本,前夜小人為老爺收拾遺物之時,那戲本已經被小人收起來了。”
霍危樓眉頭微皺,“你說這戲本本該放在李玉昶那裡?”
錢管家篤定的點頭,“老爺不會讓外人看見這戲本,如此豈非讓別人知道此戲本非他所寫了?知道此事者並不多,小人算一個,柳大家算一個。陳呆子當真是個書讀多了的書呆子,在園子裡,與其他人交集並不多,因此知道的應該也沒幾個。”
霍危樓略一沉吟,“叫柳慧娘來。”
錢管家被帶下去,守在外面廊道里,很快,柳慧娘從二樓下了來。夜色已深,柳慧娘披著頭蓬,墨發鬆松挽起,很有兩分嫵媚風情,她步履聘婷而來,身上香風暗浮,走到錢管家面前,以疑問的眼神看他,錢管家卻有些心虛的不敢與她對視。
柳慧娘見狀,神色便有些沉重,可待進了茶肆,她面上沉凝一散,卻是一副從容恭敬模樣,唇角微彎,甚至帶了幾分薄笑,她雖然未施粉黛,可本就生的清麗中含著三分嫵媚,此刻素麵而來,更叫賞心悅目,我見猶憐。
“拜見侯爺。”柳慧娘聘婷施禮。
霍危樓眉峰未動的問道:“你那夜將李玉昶送回去之後,可曾拿走過他的東西?”
柳慧娘微訝,“拿走東西?民女不知侯爺是何意……”
霍危樓鳳眸一冷,頓時看的柳慧娘也有些緊張,她眼珠兒微轉,“當時民女將老爺送回了艙房,又扶著他躺下之後便離開了,民女走的時候,老爺還是好好地。”
霍危樓眉頭微揚,“後來回了房中,你又做了什麼?”
柳慧娘繼續道:“民女便唱演那《還魂記》,唱了許久,直到唱的嗓子啞了,民女方才歇下,那時只怕都到了後半夜了,當時民女周圍的人或許多少聽到了一些。”
莫說她周圍的人了,便是薄若幽,都在半夢半醒之間記得聽到過她在唱戲。
柳慧娘雙手交疊在身前,神色溫柔,背脊筆挺的站在堂中。
霍危樓眼底一片晦暗不明,今夜有人去西側樓台燒了話本,所燒的還是本該放在李玉昶處的話本,除了柳慧娘實在難有第二人做想,而柳慧娘的鎮定模樣,也令人頗為意外。
“侯爺,不知侯爺有此問是為何?難道老爺的死,有何古怪不成?”柳慧娘不卑不亢的,竟然還主動問起了霍危樓。
霍危樓打量著柳慧娘,忽而道:“那夜你與李玉昶所說之戲為《還魂記》,可此戲本戲目甚多,那天晚上,你們說的哪一折?”
柳慧娘十分從容的道:“說的是《情鍾》《回魂》《絕別》三折。”
霍危樓面上嚴肅的神色散去,隨後有些憊懶的靠在了椅背之上,他淡淡的道:“聽著倒是有趣,講一講此三折戲。”
日日唱演準備去京城登台的戲折,對柳慧娘而言自然十分熟悉,她雖有些不解霍危樓為何如此問,卻還是十分自然的答話,“《情鍾》一折,是將戲中生角兒陳郎與柳氏小姐兩情相悅,互訴衷腸。《回魂》是說陳郎死後,因心系柳氏小姐難入輪迴,變作鬼魂來見柳氏小姐。《絕別》是說柳氏小姐為了救陳郎,嚴辭相逼,令陳郎的鬼魂回去陰界。”
霍危樓指尖閒適的敲打著椅臂,“聽聞此折戲還未寫完,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往後可還要唱演《還魂記》?”
柳慧娘聞言嘆了口氣,眼眶又紅了,“老爺已死,這戲永遠不可能有結尾,民女是唱不下去了,每每唱起,都要想到老爺,實在是令人神傷,此番回洛州,還不知李家人如何處置我們,若戲班子不辦了,我們各個都不知要淪落去何處。”
柳慧娘越說越是傷心,眼角淚花盈盈,霍危樓眉眼間也生出幾分擔憂來,“你們身契皆在李府?”
霍危樓語氣和緩,與適才仿佛變了個人一般,柳慧娘心防微松的道:“是,民女們簽下的皆是死契,還真不知如何處置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