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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迷霧重重,並非盡在掌握之感令他不快,他看了一眼桌案邊濃茶見底的杯盞,目光一晃,看到了那顏色艷麗的錦盒。
他想到了薄若幽的話,然而又知今夜多半難眠,既是如此,還不如醒醒神將龐雜之事處理了,且霍輕泓今日痴迷此物,他也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麼寶貝。
將燈芯點燃之時霍危樓並未對此物有何期待,可當那金黃色的香膏被熱熏的冒出絲絲煙氣來,本是花草清香的膏體驟然散發出一股子更香甜膩人的氣味來。
霍危樓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有些不喜此物,亦不覺自己聞了聞氣味兒便如何提神了,他心道對霍輕泓所奉之物果然不能報太大希望,便將香插放在了一旁不再管,然而只過了半柱香的時辰不到,霍危樓覺出了些不對勁之地。
混沌睏乏的神思忽然清明,甚至頗有些振奮之感,早先因審問無果而生的焦灼感亦散去,看著案上的公文不僅不覺繁多,反而覺得欣快輕鬆,仿佛所有難題都可迎刃而解。
霍危樓有些驚訝,這才好整以暇去看那黃金膏,他將香插放在距離自己極近之地,令他裊裊煙氣落在自己身邊,一時令他不喜的香甜氣味都變得誘人起來。
霍危樓心頭陡震,此刻才知霍輕泓所言並無虛假,此物竟有如此神效!以後有此物常伴身側,他哪裡還有困頓乏力之時?思及此,他情緒越發高漲,恨不得再往那香插之中多添些黃金膏才好,就在他生出此念之時,這種古怪的愉悅令他下意識生出了警惕來。
他潔身自好多年,從不讓自己沉溺與貪歡享樂之中,紓解□□令人快活,手握富貴權勢亦令人飄然,可越是美妙的東西,越是伴隨著危險,越要極度的自控,他看著錦盒明艷華美的花紋,又看那玉瓶內當真如黃金一般的香膏,心底莫名一緊。
縱然六識已經開始接受這甜膩的香味,身體亦振奮欣然,仿佛對這香味十分貪戀,可霍危樓沉了沉眸色,還是抬手將香插里的火芯滅了,煙氣很快散去,只有淡淡的香甜遺留在書房之內,可讓霍危樓詫異的是,身體內的振奮依然留存。
他望著錦盒,不容置疑的合上蓋子,又將其放入了櫃閣深處。
等看完了所有公文,霍危樓才覺體內的欣快振奮之感淡了下去,他定了定神,起身將遠處的窗戶打開,等涼風吹拂入屋內,他方才覺得舒泰了些,可大抵那甜膩之味仍然依附在他衣袍之上,他總覺得有些不適,很快,他回了臥房沐浴。
沐浴完已是五更天,躺下之時,霍危樓只覺今夜的自己格外有些難耐之感,鳳眸一閉,便想到白日薄若幽坐在椅子裡握筆作畫之景,而他站在她身後,能看到她如瀑髮絲之下隱隱約約藏著的,纖長而白膩的挺秀脖頸,後來他傾身翻動書頁,若無椅背的阻隔,便似將她人圈在了懷中一般。
她身上的香氣本是清淡,可此時卻仿佛變得甜膩,絲絲縷縷縈繞在他鼻端,勾起他身上一簇一簇的火,霍危樓無聲無息的喘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往下探去,那阻隔的椅背仿佛憑空消失,他將她圈在懷中,貼著她背脊,握著她的手覆上自己。
……
清晨的曦光撥開雲層,為盛春的京城鍍上了一層金芒,薄若幽和程蘊之乘著馬車從南門出城,一路朝著薄氏的陵園而去。
清明時節,城外菸草連綿,榆柳翠滴,往鳳鳴山陵園去的車馬更是來往如織,他們先到了鳳鳴山下,而後程蘊之憑著記憶找到了薄氏的陵園。
薄氏有一門三尚書的美名,從前在世家之中極有地位,因此陵園的位置也十分好,薄若幽前次因為許晚淑來過此處,和許家相比,薄氏的陵園風水更佳,可等到了地方,程蘊之和薄若幽卻發現,其他世家的陵園之中早已有人前來祭拜,唯獨薄氏此處,冷冷清清,連墳前的荒草都齊小腿高了,這般看來,自年後,薄氏無人前來祭拜。
父女二人順著小路找到了薄景行夫妻的墳冢,他二人當年一同遇難,因此夫妻二人乃是同葬,而就在他們夫妻墳冢的旁邊,竟然還有一處小墳冢,那是她弟弟薄蘭舟的墳冢。
薄若幽擺好祭品跪下磕頭,待上完了香燭方才起身,她五歲之時親生父母便出了事,現在想來,她甚至記不清親生父母的模樣,可看著這荒草潦潦的墳冢,到底在心頭生出幾分余悲來,她輕聲道:“義父,當年的事我都記不清了。”
程蘊之嘆了口氣,上前上了香,又倒了三杯酒,口中低語了兩句,是在對薄景行夫妻交代這些年來如何養育薄若幽,這時,薄若幽又問:“弟弟的意外是如何發生的?”
程蘊之看了她一眼,“既是記不清了,便不必再想這些舊事,你父母在天之靈看著,亦不想令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薄若幽唇角微抿,“我依稀記得,弟弟生出意外那日,我和他在一處,可對?”
程蘊之面色變了變,薄若幽緩緩的道:“那日是上元節嗎?”
程蘊之沒答話,只望著薄景行夫妻的墓碑道:“景行,月棠,今日清明,我帶幽幽來看過你們了,你們在天之靈好好保佑她,令她安樂如意,等下次過節,我們再來看你們。”
他說完,拄著拐杖準備離開,“那日不是上元節,走吧——”
見他腿腳不便走的艱難,薄若幽連忙上前去扶,父女二人出了陵園,回頭一看,仍覺裡頭荒蕪的很,若是往年這個時節,薄家必定也早就來打理荒草祭拜親人了,可如今薄景謙被關押,不必想便知道整個薄氏陷入了如何的驚惶無助之中,哪裡顧得上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