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頁
霍危樓和薄若幽對視一眼,二人越發肯定了先前的推斷,裝棺之後替換已經來不及了,唯一的可能是,棺材之中躺著的,並非是安陽郡主的遺體。
霍危樓道:“看來,當真有可能是他存了讓妻兒死而復生之意。”
林槐倒吸一口涼氣,“侯爺的意思是說,莊子裡用冰,是因為他藏著安陽郡主和大公子馮鈺的屍身?”
霍危樓點頭,薄若幽隨即道:“安陽郡主死了整整十八年,用冰雖能使屍體不腐爛至白骨化,卻也不可能保住生前容顏,不過我記得那俢死之術的說法,說哪怕人外表已經枯槁,卻還能使人重新生出頭髮指甲來。”
關乎俢死之術的話,當時還是馮欽坐在這侯府廳堂上告知眾人的,想到這一點,薄若幽仍覺得不寒而慄。
孫釗忙問:“那侯爺,咱們如今作何安排?”
霍危樓瞳底一片寒峻,看了眼窗外夜色,冷聲道:“事不宜遲,現在便帶人出城——”
孫釗立時起身,“吳襄在外面候著,下官令他清點人手隨行。”
霍危樓頷首,轉而看向薄若幽,夜幕將至,又有大雪紛紛,她打算令薄若幽在府內等候,薄若幽如何不懂他的意思,點頭道:“侯爺去吧,我在侯府等侯爺的好消息。”
霍危樓安了心,亦命路柯清點人馬,不多時,繡衣使和侯府衙差皆整裝待發,他披上一件斗篷,趁著初臨的夜色出了門。
一行人皆御馬而行,至城門時,天色已盡黑,出城便是皓雪鋪地的官道,霍危樓帶著繡衣使疾馳在前,後面的孫釗帶著其餘衙差,很有些跟不上趟,所幸很快到了洛河河畔,近了市集,霍危樓暫緩了馬速。
路柯命一繡衣使先行,不多時,此人便返回復命,“侯爺,忠義伯一直在別莊內養傷並未出門,不二公子馮燁也在莊子上侍疾。”
霍危樓命此人帶路,一炷香的時辰後,便停在了這處位於洛河以西的別莊。
莊子臨著洛河,灰瓦白牆,四周松竹環繞,遮天蔽日,夜色之中,尤其顯得昏黑陰森,有繡衣使點了火把,行過一段石板道,便到了別莊門前。
繡衣使上前叫門,等了半晌裡頭才開了門,開門的老僕未曾見過這般陣仗,當下便面露驚慌,路柯喝道:“武昭侯奉命查案——”
繡衣使已不由分說湧入,老僕面色幾變,待返身要走,卻已被繡衣使制住,霍危樓帶著孫釗大步入了莊門。
這是一處景致極佳的莊園,縱是冬日,園內亦蔥蘢滴翠,霍危樓順著主道,往園內燈火最通明之地而去,還未走至跟前,便見馮燁一臉驚色的疾步而出。
“侯爺?侯爺這是做什麼?”
馮燁驚詫茫然,霍危樓目光四掃,先道:“將所有僕人找出來。”
路柯領命,馮燁更惱怒了,可當著霍危樓,卻無論如何不敢發作,“敢問侯爺,這是為何?家父如今受傷養病,侯爺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在下只怕要向陛下討個說法!”
霍危樓涼涼掃了他一眼,“府上可有冰窖?”
馮燁瞪大了眸子,“冰窖?侯爺這般聲勢,是來找冰窖?”
霍危樓懶得與他多言,吩咐一旁的繡衣使,“找個下人查問,先去搜查看莊子上有無冰窖地窖——”
繡衣使和衙差們都行動起來,吳襄早前雖不知內情,可如今殺到了忠義伯的莊子上,他自然瞭然,於是帶著人往莊子深處去。
“父親——”
馮燁忽然一聲喊,便見園內房檐下,馮欽身披一件道袍走了出來,臘月寒天的,他頭髮披散著,面色灰敗,卻仍不懼冷意,背脊筆挺的佇立著。
霍危樓隔著幾丈距離看過去,對上馮欽的那一剎那,他竟然覺出兩分熟悉,很快,他想起這分熟悉來自何處,當日在府衙大牢見到李紳之時,李紳面上也是這幅表情。
他又吩咐繡衣使往各處查探,而後才大步朝馮欽走來。
夜風卷著雪沫呼嘯,他的斗篷和袍擺亦被吹得獵獵翻飛,馮欽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眼瞳微縮一下,終究支撐不住的身形晃了晃。
“侯爺晚來不曾相迎,實在是我失禮了。”
燒傷自是真的,馮欽一副病容,開口語聲亦是嘶啞,霍危樓上下打量了他兩瞬,目光落在了他明顯無力垂著的左臂上,“伯爺對自己倒也狠心,只是大抵想不到本侯來的這樣快。”
馮欽扯了扯唇,“不知侯爺是何意。”
霍危樓也牽唇,“不急,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馮燁上前來將馮欽扶住,仍然有些惱的看著霍危樓,面上的不安卻遮掩不住,馮欽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做安撫,馮燁這才稍稍泰然了些。
霍危樓開始打量這莊子,“景致雖好,卻也不值當伯爺在此久居多年,此處總是比不上京城伯府的。”
馮欽唇角微彎,扯得那層枯槁的麵皮微微顫動,“清修之人,在何處都是一樣的。”
霍危樓不再言語,只側身立於風雪之下,鷹隼一般的銳利目光緩緩地看向遠處,仿佛在計量什麼,馮欽喉頭乾澀,“侯爺既來了,不如進廳內說話,是不是有何誤會?”
霍危樓往他屋內看了一眼,不動如山,“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