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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一天,四歲的葉深玩耍時不慎落水,雖救得及時卻因受了驚又受了寒,半夜裡就突發驚厥,人事不知高燒不退,全家人的精力全撲在了他的身上,自是沒人有心思去趕廟會。
初七這日眼見著葉深的燒終於退了下去,人也精神了許多,全家如釋重負。
臨睡前一家人坐在堂屋嘮嗑,想起家裡癟癟的荷包、外面欠著的債還有已經見底的糧食,葉家阿奶陳氏提起了趕廟會的事兒。
作為一家之主的葉老爹瞄了眼老妻,耷拉著眼皮將手中的木桿子煙槍放在嘴邊咂吧著,許久才抬起眼皮看向兒子葉大民問道:「確實該去趕趕廟了,你打算明日帶哪些東西去?」
葉大民抬頭看向老爹,正好對上葉老爹手中的煙杆以及乾癟的菸袋,眼底染上濃濃的歉疚,想起家裡的困頓,心裡微微一動,片刻遲疑後便道:「竹編藤編繡品自是要帶去的,另外我想多采些果子帶去……嗯,就采後院那兩棵櫻桃樹的果子。爹,你看這樣成不?」
「也好,雖說今年地里的那幾棵樹也長了不少果子,到底沒有後院那兩棵結的果子好,明日且開個好頭。」葉老爹略頓了頓便道,說完又將煙槍放在嘴裡咂吧了一下。
煙槍內並無菸絲,自然不可能有煙,葉老爹這也不過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葉大民的眼底再次閃過愧疚,葉老爹一生的愛好就是偶爾吸口旱菸,為了葉深的這場病,葉老爹硬是將僅餘那點菸絲送給了與他有一樣愛好的赤腳大夫。
葉大民放在膝上的大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心裡更堅定了自己臨時做出的決定。
葉家院子裡和地里都種了些果樹,其中以櫻桃樹居多。
後院那兩顆櫻桃樹是葉老爹的傑作,為了這兩棵櫻桃樹,葉老爹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這時節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後院那兩棵櫻桃樹結的果子又大又水靈,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明日正逢佛祖生辰,向來是廟會人最多的一日,讓湛哥跟著你們一同去,多少能幫襯著些。」沉默了片刻葉老爹又道。
湛哥是葉大民的二兒子葉湛,今年十歲,是個活潑開朗又機靈的少年,這會兒正小聲與兄長葉清說著什麼,突然聽到葉老爹提到自己趕忙住了口一付正襟危坐的模樣。
當他聽明白自己明天可以跟著爹娘去趕廟會,頓時又眉飛色舞起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說話的是個四歲左右的男童,正是葉大民最小的兒子葉深。
因為剛生過一場重病,臉色看著有些青白,不過精神還算不錯,一雙眼睛閃著渴望的光灼灼地看向葉老爹和葉大民。
「不行,你的身子才好些,可不能再受寒受累。奶的乖孫孫,聽奶的話,這次咱先不去。待你完全好了,奶單獨帶你去!」葉家阿奶陳氏抱緊了在自己懷裡撲騰的小孫子,十分堅決地給予否決。
葉深撇著嘴將頭一扭避開母親吳氏送到嘴邊的湯藥,噘著小嘴,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陳氏道:「奶昨日還說只要我不再發燒就帶我去崇福寺還願呢。我今天都已經不發燒了,安爺爺都說我已經好了,為何明天不能去?」
說著一顆顆晶瑩的淚珠紛紛落下。
「哎喲,奶的乖孫孫,別哭別哭」陳氏最見不得小孫子掉眼淚,連忙又哄又勸又許諾:「這樣好不好,咱再看一日,確定乖孫不再發燒咳嗽,後日……後日奶親自帶你去,到時奶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糖葫蘆。」
只是往日裡最愛吃糖的葉深,今日卻頂住了來自糖葫蘆的誘惑堅持要去趕廟會。
葉老爹也是個疼愛晚輩的人,平日裡對葉深這個最小的孫子自然也是疼到了骨子裡,這會兒見小孫子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紛紛落下,伸手從老伴懷裡抱過葉深耐心地哄勸起來。
往常懂事聽話的葉深今日不受哄,任他怎麼哄也哄不好,雖說收了淚嘴裡卻固執地嘟噥著要跟去趕廟會,仿佛不跟著去就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最終葉老爹心一軟就做了個決定,看著陳氏道:「今日老安是怎麼說的?」
老安就是村裡的赤腳大夫,這次葉深就是由這位安大夫一手救治的。
陳氏一聽葉老爹這話就知道他這是心軟了,不由嗔了老伴一眼,嘴裡卻如實將安大夫的診斷一安不漏地複述了一遍。
「既如此,明日你就帶著深哥一起去寺里還個願吧。」葉老爹一錘定音。
前些日子葉深高燒不退人事不知,眼看著就要不行了,陳氏特地往崇福寺走了一趟祈求神靈保佑,雖說如今葉深還不算大好卻已經沒有大礙,這時候前去還願也說得過去。
陳氏再次嗔了老伴一眼,暗自在心裡嘆了口氣,卻沒駁老伴的意思。
葉深見自己的目的達成,頓時展顏笑了,伸手接過吳氏手中裝了湯藥的碗一飲而盡。
葉家誰都知道葉深最怕喝藥,乍然見他如此「豪爽」,個個目瞪口呆,幾乎掉了一地下巴。
第006章
四月初八這一日剛進寅時,葉大民和妻子吳氏就起來了。
夫妻倆提著風燈正打算去後院摘果子,就聽東面廂房傳來一聲輕微的動靜。
夫妻二人同時轉頭往東面廂房望去,卻見在暗沉的夜色中,長子葉清正小心翼翼推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