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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羲看著她,露出一抹笑,說:「我要來找你便來找你,這天下沒有我不敢做的事,只有想和不想。你已經長了好些白頭髮了,身體好嗎?」
尹昭雲嗚一聲哭了出來,說:「你都長這麼大了,我也老了。」
尹羲輕輕捋了捋她的髮絲,也實在不能違心地說她還很年輕。儘管尹昭雲的年紀不會超過四十歲,可是她在風塵中煎熬並且養大一個孩子,這絕對不會輕鬆。
「娘以好好養著身體,白髮也能變黑的。」
「你……你叫我什麼……」
「娘。」
尹昭雲終是顧不得自卑,一把抱住她哭了起來,口中叫著「我的女兒」。在場的王嬤嬤和七八個小女孩看到她們這個樣子也不由得眼眶濕了。
王嬤嬤從前也是妓/女,她羨慕尹昭雲有個女兒,而那些被賣的女孩想念她們自己的娘親,可是終究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尹昭雲拉著尹羲的手進了她屋子里,她雖是風塵女子,屋子卻打掃得十分乾淨。當年她是名動金陵的花/魁名妓,不是市井暗/娼,當年多少富貴王孫對她趨之若鶩,招待富貴中人時屋子總得乾淨,是以養成了習慣。
尹昭云為她斟了茶,端來了點心果脯,尹羲絲毫不見外也不嫌棄,就端著茶水牛飲,又撿了梅干吃了。
尹昭雲深深看著女兒絕世的容貌,暗想:自己當年容顏鼎盛時也不及女兒的。
尹昭雲問道:「你怎麼就離開明霞山莊了,是莊主和夫人不容你嗎?」
尹羲道:「別人的家終究是別人的,我賴下去豈不是被人看不起。南宮星兒回去了,將心比心我也明白,只要她在山莊看見我,心裡難免會發堵。從前占了她的身份雖非我所願,可終究享了她的福,到真相大白後豈能不知進退,讓她在她自己家住得不舒坦呢?況且,我一旦不是南宮莊主的女兒,便等於沒有了靠山,在山莊孤立無援,加上條規道德束縛,便要處處伏低做小。萬一夫人和小姐有個怨念無處可放,便是天天打我出氣也是沒有人管的。我才沒有那麼傻,趁他們還不好意思對我動手時就跑了。」
尹羲扔了一顆堅果進嘴裡,笑得眉眼彎彎,十分得意。
尹昭雲關切地問道:「莊主和夫人待你不好嗎?」
尹羲搖了搖頭:「那倒不是。當初他們以為我是他們的女兒,當然對我很好。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他們的女兒是被人換了,並不是棄了嬰兒,他們當年對我有多好,就說明了他們有多愛南宮星兒。所以十幾年的相處也難敵他們流著一樣的血。老實說,我長那麼大畢竟花了他們不少錢和精力,將來我賺錢了就還他們。」
尹昭雲聽說要錢,便道:「我還有一些積蓄……」
尹羲擺了擺手,說:「娘,我說要還他們錢不是問你要錢。我是一個武學天才呀,我要弄錢總有我的辦法,不用花你的錢。況且,我將來慢慢還,他們也沒有問我要錢。」
尹昭雲忙問:「你武功很好?莊主和夫人還能讓你練武嗎?」
尹羲嘆了口氣,知道江湖上人人都會這麼認為,並不稀奇。
「娘,我現在的武功全是我自創的,和明霞山莊的武功毫無關係!他們那些二流武功哪裡及得上我半分?」
尹昭雲哪裡相信,說:「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
「我雖然吃過明霞山莊的飯,但是在武功上和他們沒有師承關係。」尹羲是代理人,她的金大腿確實和明霞山莊沒有關係。
尹昭雲將信將疑:「可是自創武功,談何容易?」
尹羲笑道:「要是容易的話,人人都是天才了,也就輪不上我了。這武功和詩詞歌賦一樣,都是人創造的。好比詩詞,李白斗酒詩百篇,換作庸才斗酒可寫不出詩,只能放屁。我就是武學上的『李白』。」
尹昭雲本想說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能說「放屁」二字,可是此時母女重逢,何必說那些假道學沒用的東西壞了她的興頭?
尹羲又問尹昭雲這些年如何過的,尹昭雲才簡要敘述了。
「七年前,我又大病一場,等到病好了,容色已衰,面黃肌瘦的,群芳樓的媽媽終於允我在這裡教導這些孩子。」
尹昭雲暗自垂淚,尹羲明白妓/女是賤籍,不能擁有獨立的戶籍,屬於青樓的財產。沒有良人的戶籍依附就根本擺脫不了。
尹羲握著手中的劍,說:「娘,你還記得當年是誰賣了你嗎?」
尹昭雲被拐時才五歲,但是賣到青樓時已經九歲了,那些年千里奔波,她又怎麼會忘記?
「我小時候被惡人害了,讓人販子劫走。人販子一家子都是畜牲,姓孫。那男拐子叫孫貴,從前殺過豬,手上有一條好大的疤;女拐子娘家姓王,叫王金花;他們的兒子是孫大富,鼻樑上有個大黑痣。可是都快三十年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們。」
尹羲又問:「當初買你的老鴇知道你是被拐的嗎?」
尹昭雲冷笑一聲:「這哪裡能不知道呢?倘若老鴇一見是被拐的可憐女孩就不收,這青樓又哪來自願賣身的姑娘?」
尹羲哼哼一聲笑:「那老鴇還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