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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硯卻道:「這心疾有些是慢性的,有些是突發性的,老夫這幾十年來也都見過。劉少爺被踢一腳和打一巴掌絕不至於這樣的死狀。」
尹羲笑道:「王先生果然技藝高深、經驗豐富。現在一切都很清楚了,案發前,劉少爺見色起意,想要調戲南宮小姐,結果方氏兄弟護小姐心切就打了劉少爺一巴掌、踢了他一腳。恰巧這時候劉少爺突發心疾,就死在人前。所以大家才誤會劉少爺是被人打死的。」
劉彬爭辯道:「倘若他們沒有打弟弟,弟弟的心疾就不會犯了。」
尹羲道:「倘若令弟沒有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那也不會招打。這世道,難道遇上登徒子調戲,還要順從嗎?南明小姐反抗正是貞烈之舉,何錯之有?」
李煊這時插口道:「陳知府,現在案子已經真相大白了。你還是好好考慮早些開堂依律審理吧。」
陳秉文知道現在如果判南宮星兒和方氏兄弟殺人大罪是站不住腳的。
陳秉文對劉彬道:「劉世子,屍體不會說謊,你家的下人也不會說謊,令弟的死因真的和方家兄弟那兩手沒有關係。但是在本府治下,當街打人也是不對的,本府會秉公處理。本府就先告辭準備明日開堂審理了。」
劉彬急道:「陳大人,我弟弟難道就白白死了嗎?」
尹羲道:「劉世子,倘若令弟不出門去,犯心疾死在家裡,那是不是代表著你怕被弟弟分了家產而毒殺了他?」
劉彬喝道:「胡說!他犯心疾死在家裡跟我有什麼關係?」
「所以,他在外面犯心疾而死,跟南宮家有什麼關係?」尹羲微微一笑,這下連劉彬都間接承認了劉少爺是犯心疾而死,不是死於方氏兄弟之手。
「……」
……
尹羲、南宮柏、李煊、張昭等人都出了定國公府,因為李煊不急著走,陳秉文朝李煊施了禮後步行老遠才上了官轎。
南宮柏要去牢里探望妹妹,尹羲就不去了,對方不會高興,而尹羲也會生出內疚。
所以說,南宮星兒實在太倒霉了,她也太倒霉了。本來前些日子救她一回,還掉部分債了,現在等於又恢復原樣了。
南宮柏匆匆離去,尹羲才朝李煊和張昭拱了拱手:「張兄、李兄,我代少莊主多謝二位。天也不早了,我先告辭了。」
李煊暗自冷笑,現在又叫他李兄了,問過他同意了嗎?
「你住福樂院那種地方,還敢威脅定國公世子和陳知府?」
「這有什麼關係?」
張昭蹙了蹙眉,說:「表哥一片好心,福樂院一帶住的人多半是……樂籍。你和你母親若在金陵長住,陳知府和劉世子總會知道的。「
「知道又怎麼樣?他們就敢登鼻子上臉了?」
李煊呵了一聲,沒有說話,張昭倒是提醒她:「尹姑娘,這世道就是如此,不是什麼都可以靠武功來解決的。」
尹羲道:「我是粗人,能靠武功解決的,我就不想靠其它的。」
張昭道:「姑娘說笑了,姑娘文才武功絕是一流,怎麼非要當粗人呢?」
「粗人比較爽快,讓我扮偽君子,我也扮不像。」
李煊蹙起眉頭:「你不是姑娘家嗎?」
尹羲點頭:「是呀,你在懷疑我的性別嗎?」
「你看你哪裡像個姑娘家?」
「我不像,難道你像?」
李煊眼中划過一道陰狠的戾氣,原來他不由得觸動了童年最深處的記憶。當時他被李燁凌/辱時,他就一邊嘲笑他白皙漂亮,是個天生的「像姑」。
李煊不想當場殺人,何況他也殺不了她,便拂袖而去。
張昭輕輕跺了跺腳,低聲說:「尹姑娘,你怎麼什麼話都敢說,師兄最討厭別人說他像姑娘……」
張昭和李煊一起長大、一起去藏劍山莊習武,因為他們小時候長得漂亮,確實會被人說長得像姑娘。張昭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可是李煊小時候卻每每為此翻臉,甚至打人。
張昭也不多說,追著表哥去了。
……
尹羲回到福樂院的那座院子時,尹昭雲已經給她做好了飯菜。
尹羲瞧著母親不再年輕的模樣,忽然說:「娘,我們離開金陵,好不好?」
尹昭雲神情低落,說:「娘是在籍的,不能隨意離開。」
尹羲自己都還是黑戶,在古代時空,黑戶就多了去了,因為被編戶的人都是要繳稅的。江湖勢力強大的世界,很多江湖遊俠是黑戶,可是她作為黑戶也不能給身在賤籍的母親贖身。
尹羲說:「咱們走就是了,我不怕官府。」
尹昭雲搖頭:「娘寧願老死在這裡,也不願意連累你被官府通緝。羲兒,你現在這樣好,娘今生已經心滿意足了,真的不求別的。」
「娘,我的武功很高的,根本就不用擔心。」
尹昭雲溫柔地笑了笑,說:「武功高也解決不了生活上的事,生活不缺銀子,你與人交往時仍然會因為娘被人嘲笑。娘現在……只在這裡當個嬤嬤,不像從前……這日子平靜多了。我跟著你去別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我只知道我跟著你奔波一定是你的累贅。娘萬萬不會做的。」
尹羲心頭一酸,不再多費唇舌了。在古代時空,別提什麼人人平等,別提什麼人權,一個戶籍制度、一個森嚴的門第觀念就能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