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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羲將紙張折起來, 正要出客店去外頭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招來青鳥寄信,忽見公孫凌出了房門,問道:「羲兒,天都黑了, 你要去哪兒?」
尹羲忙將信塞在袖子裡, 說:「我……我出去走走, 看看星星月亮……」
公孫凌頓了頓說:「我陪你去吧。」
「啊?這個……」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尹羲呵呵乾笑:「沒有,能有什麼事兒呢?難得下山來,不想每天只能練功……聽說這裡的面挺好吃的……」
公孫凌說:「你服了辟穀丹也這麼貪吃。走吧。」
尹羲落在他後面, 暗想中糾結:有你在,我怎麼讓青鳥把信傳出去呀?白天時都在趕路,她自然只有晚上送信了。
陰曆四月並沒有燈節,古代的夜晚街頭大部分地方都靜悄悄的,只有客商多的地方開著許多酒館旅店還在營業,或者青樓楚館也是晚上營業的。
尹羲和公孫凌找了一家酒館,尹羲點了辣味鯉魚和兩碗面,再點了一壺女兒紅,這大晚上的只能吃簡單一點了。
尹羲將魚湯倒在面里,又淋上了醋攪拌均勻,嘗了一口,只覺酸菜爽口,她才感滿足。
不要以為這個世界有不符合歷史的的辣椒,身在蜀西北邊境也對麻辣食物唾手可得。如果蜀中人愛吃辣,那一定不包括修仙門派。山上入室弟子們大部分不太吃東西,而外門弟子和雜役則大多吃素。
尹羲見公孫凌也要學她的吃法,連忙准止:「師伯,這是魚,你認識嗎?你應該吃素的。」
公孫凌目光泠泠,說:「我連魚都不認識嗎?我已經還俗了,無所謂。」
尹羲這才沒有阻止,輕嘆:「師伯不當掌門還了俗,大家都覺得挺可惜的。」
公孫凌垂下眼帘,說:「你覺得可惜嗎?」
尹羲想了想,說:「當掌門也好,不當掌門也好,都是緣也是劫。並不是說當上掌門,修行的路就一定順利。不過,世人不怎麼看。」
公孫凌淡淡道:「世人怎麼看,與我無關。你的天賦千年難出一個,你偏偏選擇做俗家弟子,不覺得可惜?」
尹羲想了想,說:「我天生喜愛自由,喜歡遊玩,怎麼出家?我出家人沒有出家人的風範,只怕祖師爺要跳出來幫我剔除門牆才甘心。」
公孫凌說:「不可對祖師爺無禮。」
尹羲抿著嘴,翻翻白眼,但是並不反駁他的話。
公孫凌見她神情,又暗自無奈,他不知道怎麼調整自己師伯的角色,可是他也不敢怎麼調整。
公孫凌修仙久了,並不習慣吃沒有靈氣的食物,可是他決意墮入紅塵,並不嫌棄了。
尹羲自斟自飲,他也示意給他倒點人間的酒,尹羲說:「師伯,你還是漫漫適應俗人的生活吧,別一步到位。」
公孫凌奪過酒壺,自己斟滿一杯喝了一大口,嗆得咳了兩聲,說:「不好喝。」
尹羲笑道:「這水不太好,若是用我們蜀山的泉水,釀出的酒一定好喝。我這次回家也沒有什麼禮物可帶著我爹爹和娘親的,我就偷偷盛行了好多水回家。給他們釀酒泡茶都好。」
公孫凌說:「你這麼貪玩,但還是挺孝順的。」
尹羲搖了搖頭,說:「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他們為我操心得多,當年我離書出走,他們一定也派人到處找我。」
公孫凌問道:「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尹羲思索了一下,道:「在別人看來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作。長安冠蓋滿京華,包括我在內的世家豪族女子從小學會了士庶有別,眾生不平等,長輩教導我們兩隻富貴眼,一顆功利心,占盡天下之利,卻又口稱重義輕利。我們這些士家豪族女子被教導把實現富貴功利的希望都寄托在婚姻上,除了一場婚姻之外,我們沒有被教導自己真心追求什麼人生意義,或者就算有,一般來說也不是被鼓勵的。我們大多數十五六歲就成親,之後事奉婆婆、生兒育女、世家交際會很忙碌,一種麻木的忙碌,過著違心卻踏實的生活。我不喜歡那種預定好的虛偽麻木的踏實人生,我不出來看一看這個天下,我又怎麼知道什麼可以讓我從心靈里認同,真心無悔,平安喜悅。」
尹羲在古代已經經歷過一回世家豪族小姐,甚至長公主的生活了——雖然她當長公主活得也很出格。她現在既對造反那世的奮鬥方向沒有興趣,對一輩子就在古代宅門內和貴族女眷圈子的生活更沒有什麼興趣了。
這不是說別的穿越女到正常古代侯門中踏實生活宅斗就是不對了,並無貶低她們的意思,因為遭遇不同。但是尹羲這種歷練本事的女人又豈會甘心和她們站在同樣的價值觀圈子裡呢?
公孫凌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女子,他心底的愛慕源於她還是「男孩」時的相處基礎,爆發於發現她是女子之後的砰然心動,掙扎於男子本性的慾念,可是這時候發現這女孩還有這樣的思想的。
公孫凌說:「不願當掌門,也是因為我發現我不甘心那一條早就鋪好的踏實的路。可是我真心想要的並不是當掌門。」
尹羲問道:「你想更專心的修行嗎。」
公孫凌說:「我從小就上了蜀山,生命中只有仙道,我奉行太上忘情,可是我到底想放下什麼呢,我原本就什麼都沒有。我就這樣當上掌門,出家修道不過欺騙世人,可是將來定也騙不了自己的心魔。既然無法克服,不如遵從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