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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名虔誠篤信的修士,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不應該自私地活著,因為他活著,就是對世界的威脅。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失去理智,做出和他父親一樣瘋狂的舉動。
他應該把自己扼殺在地獄裡,在與惡魔的廝殺中流盡最後一滴血,讓人間界沐浴在光明的未來中。
寧舟拔出母親的聖劍,鋒利鋥亮的劍刃上倒映著他的雙眼,冰山浮海、風雪盈睫。
那陰鬱的藍色中有一抹異樣的神彩,明亮如極夜中燃燒的極光——那是他曾經最懼怕的眼神,每當教廷里的信眾們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會止不住地想要逃避。
那是期待著、渴望著、祈求著被救贖的眼神。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他還沒有死。
【請你救贖我。】
曾經,那些人這樣看著他,在心中呼喊著。
現在,他的靈魂深處,也在這樣期盼著:
【請你救贖我。】
但是把這樣的希望強加給愛人,是對的嗎?十八歲的寧舟質疑著未來的自己。
靈魂里的那個聲音沒有再回應。
十八歲的寧舟放下聖劍,他決定再等一等。
他不能去評價一個未曾蒙面的人,至少對如今的他而言,他還不曾認識他。
他想起日記本里,未來的自己給現在的他安排的任務:【打獵,修一間小屋,打理好自己的生活。等他找到你的時候,請他進屋坐坐。不要讓他坐在雪地里,那太冷了。你不能讓他陪你挨餓受凍,不要讓他擔心你。】
寧舟回過頭,看向身後修建到一半的木屋。
現在他知道為什麼自己斷了一隻手、瞎了一隻眼,卻還要在這裡艱難地修木屋了。
十八歲的寧舟再一次看向日記本上的畫像,那張含笑的側臉是未來的他一筆一畫地描摹出來的。每當他看著這幅畫像的時候,無限的溫柔湧上心頭,好像這些情緒生來就紮根在他的心底。
這一刻,他竟然滿懷期待。
他決定去打獵,餵飽自己,然後回來繼續修木屋,在期待的心情中等下去。
如果他不來,夜幕降臨之後,他就會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因為明天他的時間又會倒退,回到十七歲。
十七歲的他又要重新閱讀日記,重新經歷一遍還未曾經歷的愛情。
直到他越來越小,不再認得日記本上的文字,但他還可以看上面的畫像,記住那個人。
再然後,直到他連隨意走動都做不到,只能留在終於修建好的木屋裡,蜷縮在點燃的火爐旁,裹著瑪利亞繡了他名字的毯子,孤獨地睡下去。
不斷回到過去,直到無法醒來。
我會等到你嗎?
齊樂人。
第92章 魔界征程(十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霧氣一點一滴地凝聚,雪松林外的荒野間,濃重的霧氣吞沒了高角馴鹿的身影。
不對勁!
多年的嚴酷訓練和戰鬥中積累起來的經驗都在警告他,這些霧氣絕非尋常。
伴隨著霧氣的瀰漫,周圍的溫度正在迅速下降,風中傳來縹緲的歌聲,那夢幻一般美妙的聲音迴蕩在茫茫冰原上,如同午夜夢回時情人在耳邊的呢喃。
寧舟的腦中嗡了一聲,那歌聲中有詭異的魔力,他腦中所有的戒備和思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霧氣中,有一個身披輕紗的人影正緩步向這裡走來,穿過馴鹿,踏過地衣,唱著魅惑的歌曲,輕飄飄地向他走來。
霧氣逐漸散去,來人的身影逐漸清晰,但那歌聲幽幽之中,寧舟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臉。
忽然間,那歌聲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念頭——會是齊樂人嗎?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一瞬間,來人原本模糊不清的臉一下子清晰了。
睫毛間微微下行的眼尾,溫柔多情的焦糖色眼瞳,唇齒間那一抹淺淺的笑意,無一不在告訴他,那就是他在等的人。
他吟唱著纏綿悱惻的歌曲,快步向他走來,好像迫不及待地要給他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不,不對!
寧舟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喚回了片刻的神智,他強迫自己從惡魔的蠱惑中清醒。鑽心的疼痛中,他眼前的“齊樂人”有了另一張臉——一張美麗而陌生的臉。
它是一隻雪妖!
雪妖還不知道自己的伎倆已經被識破了,它正像無數次捕獵時那樣,唱著歌,朝自己的獵物逼近。它閉著眼睛,用歌聲魅惑獵物,等到靠近到足以發動攻擊的距離,它就會倏然睜開雙眼,用那雙被冰雪詛咒過的眼睛,凍結眼前的獵物。
雪妖……寧舟正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不要去聽耳邊的歌聲,而是回顧著在教廷中學到的知識。
雪妖是一種相當狡猾的惡魔,它們和人間界常見的海妖可能有某種近親關係。雖然它們一者生活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中,另一者生活在無邊無際的汪洋里,但是它們的習性與捕獵手法卻很近似。
它們都很擅長洞悉獵物的心靈弱點,用歌聲製造幻境。有時,它們利用歌聲迷惑獵物的感官,讓獵物誤以為是自己的夢中情人走來;有時,它們用恐怖的幻象恫嚇獵物,讓獵物陷入驚恐之中徹底崩潰。
在兩界通道被毀滅魔王的大軍衝破之前,人間界很少見到雪妖的蹤跡,零星的幾隻是通過地下蟻城偷渡出來的,數量稀少,不至於引起人間界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