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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看到寧舟在月光下彈奏鋼琴,在爐火邊閱讀教典,在無人的訓練場裡獨自練劍。幅員遼闊的魔界跨越多個時區,時間本該與黃昏之鄉不同,但是寧舟的領域覆蓋之地,時間總是恰好與黃昏之鄉一致。
他們相隔千萬里,卻沐浴在同一個時間中。
午夜時分的寧舟幾乎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生活,只是他已不在教廷,而是身在充滿了魔界窮奢極侈風格的行宮中。
他也已經不再穿那一身教廷制服了。
極少數的時候,他會看到沉睡的寧舟。
這位即將成為魔界萬王之王的男人,奇蹟般地在奢華至極的行宮中找到了一間簡陋的小房間,在硬木床上枕著教典和衣而眠,一如他在教廷里度過的那些歲月。
可他遠方的愛人知道,在寧舟的夢境裡,在如山巒如枷鎖亦如矩尺的戒律與克制間,正悄悄萌生著對他的愛與思念。
唯有愛與思念,會讓他們相見。
杯子已經空了,齊樂人又泡了一杯白咖啡,今晚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可他不打算放棄,他要再試一次。
第二杯咖啡中,他的眼前依舊沒有出現關於寧舟的畫面。
可他看到了一些古怪的東西,那是一片無底黑暗中的巨大陰影。就在他即將看清的時候,一切都消失了,仿佛這只是一次意外的聯絡失敗。
但這是三年來的第十六次意外了,每一次都是他無法看清的陰影。
第一年這樣的意外只發生了一次,第二年三次,第三年十二次。
齊樂人又續了一杯白咖啡,這一次他一無所獲。
今晚的午夜幽會,他沒有等來他的愛人。
齊樂人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放下了咖啡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再一次拿起了羽毛筆。
他寫道:
“教典里有一句話,我一直銘記於心:虔誠者不可使誠實離開你,要系在你的頸項上,行在你的言語上,刻在你的心版上。”
“所以,親愛的阿婭,請你對我坦誠寧舟的近況。”
“這一次,不要再騙我了。”
放下筆,嵌入了魔界植物纖維與紋理的潔白紙張已經讓墨跡乾涸,齊樂人折好了信紙裝入信封中。再用胡桃木柄的銅勺裝上白色的火漆蠟塊,放在蠟燭上融化,將火漆倒在信封的封口上。
齊樂人拉開抽屜,取出一枚銅製的火漆印章,輕輕地壓在融化的白蠟漿上,一朵浮雕的白色玫瑰花出現在了火漆印間。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能把火漆印蓋得飽滿又立體了。
齊樂人撫摸著銅印章,當初他做了兩枚,一枚留在自己的手中,另一枚指明送到寧舟的手中。從那以後,每一封寄來的信上總有玫瑰花紋的白色火漆印。
白色的火漆印上還被人精心塗抹了金色的閃粉,這只會是阿婭做的,她想讓上面的玫瑰花印更閃亮更漂亮——她總是會在這種不經意的細節里表現出符合她年齡的可愛。
她唯獨不知道,白色的玫瑰花里的秘密。
但是齊樂人知道。
齊樂人還知道自己的每一封信都會被送到寧舟的手中,也知道阿婭的每一封信都是寧舟同意後才會寄到他面前。
因為那枚銅質印章只會在寧舟的手裡,只會是他看完阿婭幾次修改後的回信,親自蓋好火漆交還給她。
溫柔地欺騙著他的人從來都不是阿婭,而是從來不願意說謊,卻在三年裡不斷用沉默說謊的虔誠者。
第32章 長夜未盡(五)
“我討厭加班啊啊啊啊啊!”晚上聚餐結束就被迫趕回煉晶廠處理故障的造物師,在幾個小時的忙碌後終於筋疲力竭地走出了機房,她低頭給男朋友阿爾發著簡訊,完全忘記了一天前自己剛發誓過要和他冷戰。
冷戰的原因是建立日前夜阿爾明知道齊樂人出差回來,卻不告訴她,還讓齊樂人代班巡邏,自己趁機跑出來和她約會,這簡直是在迫害她尊敬的老師。
事發當時,造物師和阿爾正在鋼橋看煙火約會,氣氛十分浪漫,小情侶甜甜蜜蜜地聊著天,直到造物師問他今晚是讓誰代班了。
耿直的酷哥阿爾在漫天的煙火中說漏了嘴——都怪煙火太美。
“我老師剛出差回來,你讓他幫你值班,自己跑來跟我約會?虧你想得出來!”
暴跳如雷的造物師讓阿爾的左眼上多了一塊淤青——這就是為什麼審判所年度會議的時候他會頂著淤青開會。
無論阿爾怎麼解釋齊樂人對看煙火沒有興趣,都無法說服自己的女友。
她只會說:“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把我師娘是誰的真相告訴我,我才考慮原諒你。”
阿爾的表情十分微妙:“人都死了,是誰也不重要了,你還是別問了。”
於是造物師更生氣了,威脅要把自己的頭髮染成綠色。
當初她就是聽說阿爾是司凜先生的學生,在審判所有多年工作經歷,在齊樂人還沒加入審判所前就和他熟識,很可能知道內情,所以才熱情洋溢地湊上去跟他搭訕。結果發現他只是個表面酷哥的中二懶鬼,說起話來十分欠揍,心理年齡最多十六。
但是肩負著整個異端審判庭八卦期望的造物師,還是忍著暴打他的衝動努力和他做了朋友。
她為了打聽八卦請阿爾吃飯,阿爾欣然赴約,但是打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