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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棕色皮膚的女人已經完全褪去了三年前青澀的少女姿態,她挽起了漆黑的長髮,戴上了華美的冠冕,神情端莊而冷漠,充滿了首席的威儀,齊樂人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阿婭。
三年來他們的通信從未斷過,但是信中只有文字,文字不會告訴他,這個年僅二十一歲的姑娘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細紋,這就是以人類之身繼承惡魔傳承的代價——從她浴火重生,成為龍蟻女王的那一刻,她就只剩下不到二十年的壽命。
現在的阿婭,看起來已經比他年長了。
“宮廷法師報告說,陛下的融合試煉快要結束了。”阿婭對他點了點頭,重新轉身看向遠方的火湖。
“試煉的進程如何?還順利嗎?”他問道。
“不知道,這只能等到陛下出來之後才能知曉。”阿婭說。
“如果陛下能順利出來的話。”怨恨魔女突然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災厄惡魔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擺了擺,示意她管住自己的嘴,但怨恨魔女沒有領受他的好意,“盲目的樂觀沒有意義,我們必須面對現實的風險。現在的陛下並不完整,以不完整的形態去迎戰危險的試煉,這並不明智。身為首席,您應該多行勸誡之事,而不是一味順從陛下的任性。”
不完整?什麼不完整?
寧舟為什麼要進行融合試煉?
這個融合試煉究竟是在融合什麼,又在試煉什麼?
為什麼聽起來會這麼危險?危險到老魔王的舊部們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沒有人回答一個屏幕外的人的疑惑,齊樂人突然發現,寧舟和阿婭瞞著他的事情比他想像得更多。
“請問你有何指教?”阿婭不客氣地反問。
“不敢僭越。如果試煉失敗,陛下的意識受到重創,在他恢復正常之前,我們必須面對一個更困難的局勢。首席大人,我想,這些問題至少值得開一次議事團全體會議?”怨恨魔女幽幽地問道。
阿婭轉頭看向她,眼神中蘊藏著某種警告之意:“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以首席的名義召集全體成員。”
怨恨魔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當然,一切遵照陛下與首席的意志。”
屏幕上的這段對話讓齊樂人許久沒有按下備用滑鼠的按鍵,靠著三年來積攢的主事經驗,他能清楚地品味出兩人之間暗潮洶湧下的爭鋒相對。
在寧舟的情況不明朗的關頭,怨恨魔女似乎已經按捺不住了。她想召開議事團全體會議,而目的絕對不是她口中那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因為阿婭的回答中強調了首席的職權,怨恨魔女則在最後強調了陛下與首席的意志。
齊樂人看過魔界的資料,對議事團的運作機制有所了解,所以他大概能猜到怨恨魔女想做什麼——她在覬覦著首席這個能全權代表毀滅魔王的位置。
如果寧舟安然無恙,她不會有任何動作,一旦寧舟的精神狀況陷入危急,那麼她絕不會再蟄伏,以她的資歷和立場,要集合議事團三分之二的核心成員,發起重選首席的投票會議可不是做不到。
到時候,勢單力薄的阿婭就危險了。
魔界的權力鬥爭,從來都伴隨著流血與死亡。
不祥的預感在逐漸增強,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齊樂人和自己的幸運值鬥爭了這麼多年,深知墨菲定律在他身上有多靈驗,一旦這件事有變壞的可能性,那它幾乎就一定會發生。
寧舟……他到底怎麼樣了?
電腦屏幕里的畫面在顫動,這片熔岩火湖中,一股火焰風暴宛如龍捲風一樣騰空而起。霎時間,裂谷崩塌,熔岩噴發,這座火焰熔爐陷入了危險的動盪中!
災厄惡魔狼狽地從高處飛落到了地面上:“怎麼回事?裂谷下面的火山要提前爆發了嗎?星象學家告訴我,這一次的寒冰季會很漫長,綠洲季至少還要再等三年,我為此特地從南疆茶灣訂購了一大批物資,那個定金可是不能退的!”
怨恨魔女緊隨其後,撤離了他們剛才那塊被岩漿吞沒的高地:“你可以去烤了那個星象學家的舌頭,我不介意。”
阿婭看著從地下騰升的火焰之柱,突然有了預感:“是陛下!”
火焰的風柱正在逐漸縮小熄滅,那噬人的焰力消退了,漫天都是飛散的焰流,在這遍布熔岩湖的熔爐中燃燒著。
火焰如同暴雨般落下,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走了出來,熊熊燃燒的大火被狂暴的毀滅之力推開,所有人恭敬地後退了幾步,低頭向他行禮。
路人甲的視角也低了下去,畫面中出現的是寧舟的長靴,不緊不慢地經過他的面前,黑色的火山岩上留下了一片被踐踏過的血跡。
血跡?
屏幕上跳出了龍蟻女王的台詞,阿婭幾乎是驚恐地問道:“陛下,您的左手……不,這不可能啊……您怎麼可能受傷呢?”
毀滅魔王:“你在叫誰?”
屏幕外,齊樂人的呼吸一滯,他用顫抖的指尖點下了備用滑鼠的左鍵。
視角緩緩上移,他的角色抬起頭,叫出了他的名字:
“寧舟!”
斷了一臂的寧舟回過頭,染血的繃帶遮住了他的左眼,完好的右眼依舊是純粹的藍色。只是,那一抹本該讓人安心的藍色之中已經沒有了溫度。
冥冥之中,他們好像看見了彼此,隔著屏幕與次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