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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樂人不禁多看了兩眼。
前方黑暗的下水道入口,隱隱地有了一點火光,搖曳著向他飄來。
火光越來越近,齊樂人看到身穿黑袍,提著一盞燈的黛茜從哀鴻遍野的下水道中緩緩走出,宛如黑夜中的提燈女神。
一天不見,她看起來更憔悴了。面巾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露出一雙憔悴的眼睛,還有眼睛旁越發蔓延開來的黑斑。
齊樂人:“你沒有去治病。”
黛茜平靜地回道:“我的病治不好。”
齊樂人看著又一夥抬著病人的流民沖向下水道,為首的流民停下了腳步,快步朝著黛茜走來。黛茜對他做了個停步的手勢,那人便停下了腳步,回到了病人的身邊,抬著擔架的流民們放下了擔架,在下水道入口附近坐了下來。
他們沒有進去,他們在等黛茜。
齊樂人一挑眉,他立刻明白了什麼。
他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是他決定試探一下。
“你既然能救那些被感染的人,為什麼不能救救你自己?”齊樂人問道。
黛茜的眼中是看淡了生死的漠然:“我救不了自己。”
遠處的病人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旁人焦急地喊道:“黛茜大人,他快不行了!”
黛茜快步走去,擔架上的病人已經奄奄一息,抬著他來的流民們用希冀的眼神看著黛茜,好像她是來拯救他們的神使。
黛茜俯下了身,從衣袍中抽出了一支鮮花,是純白的玫瑰。
鮮花被輕輕地點在了病人的嘴唇上,潔白的花瓣頃刻間就被染成了黑色,那恐怖的黑色從花瓣一直蔓延到了花莖上,然後是黛茜的手上……
黑斑從她的手指,爬向了她的手腕,消失在厚厚的黑袍間。
快要咽氣的病人恢復了些許活力,他艱難地睜開眼睛,喃喃著感謝的話語,安然睡去。
“他會活下來嗎?”流民們關心地問道。
黛茜痛苦地蹙著眉,她深深地呼吸,許久才回答:“帶他去觀察室吧,如果情況惡化,通知我。”
流民們抬起擔架上的病患,走入了下水道之中。
黛茜坐倒在地上,捂著嘴嘔吐了起來,像是要把內臟也吐出來,可是她的胃裡空空如也,她只吐出了黑漆漆的污水。
齊樂人遞了塊手巾給她,黛茜低聲謝過,擦乾淨了嘴角,她才仔細看了看這塊手巾。
“這種絲質的手巾,我有很久沒有用過了。”她淡淡地說道。
這位昔日千河流域的公主,如今穿著粗劣的黑麻布,和流民們住在下水道中,忍受著瘟疫的折磨。曾經錦衣玉食的生活,隨著千河流域的沉沒不復存在。
“如果你想擁有,你很容易就可以再擁有。”齊樂人說。
如今城中瘟疫蔓延,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請到黃金工坊的醫師,憑藉她身上這種神奇的能力,她完全可以走出下水道,過上舒適的生活。
但她選擇留在這裡,這一定有原由。
黛茜輕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滿了嘲諷。
齊樂人:“也許,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
黛茜看了他一眼:“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幫助,說說你的目的吧。”
齊樂人來的一路上,已經編好了對付黛茜盤問的台詞。他必須有和黛茜一致的目標、共同的敵人,他們才會有合作的空間,黛茜才會透露出她真正的目的。
但是他並不能完全確定黛茜的想法,只能一邊試探,一邊修正自己的台詞。
齊樂人調整了一下語氣,用怨恨的口吻說道:“我是星河眾城的人。如今星河眾城也沉沒了,就在諾亞方舟啟航的這一天。”
黛茜:“終於輪到星河眾城了嗎?”
這話引來了齊樂人的警覺。
齊樂人試探著說道:“果然,你知道不少內幕,是蘇美爾大人告訴你的嗎?”
千河流域的領域主蘇美爾,最古老的領域主,黛茜是他的後裔。如果蘇美爾欣賞這位後裔,的確有可能會告訴她一些世界的秘密。
黛茜沒有回答,她悵然地低下了頭,從懷中抽出了一支白玫瑰,撫摸著玫瑰的花瓣。
齊樂人繼續試探:“如果連神明都會隕落,那麼身為凡人的你又能做什麼呢?”
黛茜:“凡人的怨恨,也能將神明拖下神壇。”
齊樂人心念一動,恍然明白了黛茜想做什麼。
如今僅存的“神明”只剩下兩位,永恆島的主人梅菲斯特,以及遙遠的永無鄉中名叫餘燼的領域主,黛茜現在身在諾亞方舟,也就是說,她的目標是梅菲斯特。
齊樂人:“但是,梅菲斯特可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黛茜直直地看向他:“我當然不能。但是他犯下的罪惡,最終會回報在他的身上!”
明白了!
齊樂人終於把一切串聯了起來,永恆島的領域主梅菲斯特,正是各個領域逐漸沉沒的幕後兇手!
製造戰爭、饑荒、瘟疫與死亡,逐一摧毀各個領域的兇手梅菲斯特,如今就在諾亞方舟上,帶著他的領域駛向最後的淨土。
而無數因他失去故土的流民們,正在被他犯下的罪惡折磨。
他們中的一些人,知曉了大陸沉沒的真相,懷著怨恨與仇恨,將矛頭對準了罪魁禍首。
齊樂人對黛茜伸出了手:“既然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那麼,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