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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煩躁中的造物師不禁露出了一個驕傲的笑容。
敲門聲響起,一名煉晶廠的夜班員工報告了情況:“鍋爐已經檢修完畢,但是魔法陣出現了一點問題……”
造物師頓時收斂了笑容:“那幾個新招的魔法顧問還沒到嗎,這都幾個小時了?”
夜班員工:“已經到了,在現場檢查。”
造物師點了點頭:“我再過去看看。”
夜班員工提醒道:“顧問提醒您帶上啟動鑰匙,如果沒有問題,今晚可以再測試一次。”
造物師沒說話,她的右手腕在虛空中轉了一轉,一個散發著藍色光源的3X3晶瑩魔方飛快地變動著不同格子的位置,每一個格子上的數字都在瘋狂跳動。
這是個密碼工具,唯有把扭成正確數字的魔方嵌入啟動儀里,整個鍋爐和魔法陣才能夠發動。
而這個還未運營的煉晶廠的魔方鑰匙,掌握在工業部負責人造物師的手中。
現在,她已經走出了辦公室,朝著煉晶廠的核心鍋爐房走去。
………………
寫完了信的齊樂人正在批閱文件,他喜歡在深夜裡做這份工作。
深夜的辦公室是安靜的,不像白天那樣,門外的走廊上會傳來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他的聽力總會捕捉到那些細節,下意識地從腳步聲判斷來人。
夜晚也很少會有人突然來到他的辦公室報告工作,或者乾脆給他帶來一個壞消息——總有這樣那樣既緊急又糟糕的壞消息需要他做出決斷。
執行任務的處刑人小分隊發來求援信息急需增援、被舉報了獻祭儀式的狂信徒選擇屠戮無辜居民、執行官在追蹤案件時突然人間蒸發只留下支離破碎的留言……
他必須告訴別人怎麼做,讓誰去做,而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判斷正確。
有時候是因為信息缺失,有時候是因為人選錯誤,也有時候只是單純的運氣不佳,他總會有判斷失誤的時候。
而他也總會看到判斷出錯的代價,在幾天後遞交給他的傷亡名單里。
大部分時候,他能將每一個名字和名字主人的臉對在一起,他們有的和他一起吃過飯,有的因為工作優秀得到過他的稱讚,還有的只是擦肩而過時對他行過禮,叫過他一聲“齊先生”。
也有的三年來兢兢業業地做著他的秘書:每天他來到辦公室的時候,她已經把食堂提供的早餐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幫他整理過了文件又換好了開水,把辦公室打掃得乾乾淨淨,前一晚滿了的菸灰缸被清洗得一塵不染,裡面還鋪了一層散發著清香的花瓣,她還細心地將日程寫成備忘錄壓在了菸灰缸下面。
那是他的秘書安娜,同正經外表下一腦袋八卦的偲偲和喋喋不休抬槓成性的造物師相比,她是個異常文靜寡言的原住民姑娘,從小生活在黃昏之鄉,不太懂戰鬥技巧,卻很喜歡琢磨插花。只是黃昏之鄉的花店只有寥寥幾家,鮮花也不便宜,屬於生活的非必需品,建立日前後倒是會有大量白色的鮮花出售,用以掃墓。
於是他經常會從半領域的沙丘行宮裡薅上一堆鮮花,一股腦兒丟給安娜處理,安娜會開心地感謝他,抱著滿箱的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處理好,給每個辦公室都送一瓶,直到鮮花枯萎了再來跟他討要。
安娜是個一點就通的女孩子,和她說話只要委婉地提一句,她就一定能意會到,她的記性也很好,他忘事的時候安娜總會提醒他。
可他的記性沒有從前那麼好了,不得不把寫日記的習慣撿回來,本源的力量在緩慢地影響著他,雖然不如毀滅、權力、殺戮這類本源那麼嚴重,他還是會忘記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但是他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見到安娜的最後一面。那是在醫院的停屍間裡,這個文靜得過分的小姑娘像是枯萎的鮮花一樣,他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
他從情報司那裡要走了殺害安娜的狂信徒的線索,在建立日前親自為她報了仇,比預計得快了一些,因為他把收尾的一些事情交給了手下,獨自坐公共飛船回到了審判所,然後他遇見了小小。
許許多多的人從他的生命里走過,有的重要有的又不那麼重要,但就是這些人,他一個也不想失去。
齊樂人合上了手頭的文件夾,放進銅框文件欄里,然後拿起下一份。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
一瞬間的心悸感中,他感覺到他送給小小的耳釘斷聯了。
他摸上了自己的耳垂,幾秒種後,小小的耳釘又恢復了正常。他感應著耳釘的路線,正朝著小小家進發,好像剛才的斷聯只是普通的感應意外。
是經過特殊區域了嗎?還是碰到什麼系統任務了?這倒也是常有的事,黃昏之鄉里總有各種各樣想不到的意外,壁畫裡會附著昔日的幻影,掉進下水道都有可能會觸發任務。
僥倖的心理只閃過了一瞬,謹慎起見的齊樂人決定查看一下。
黃昏之鄉的力量被調動了起來,齊樂人的眼前浮現出了追蹤到的耳釘的位置,將小小所在位置的畫面呈現了出來。
他清晰地看到,小小一個人坐在馬車裡發著呆,絲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凝視著。
馬車載著安然無恙的小小,駛向她的家中。
第33章 長夜未盡(六)
一切正常。
齊樂人鬆了口氣,正要低頭繼續工作,卻遠遠看到了茶几上安娜秘書最後的插花作品,那些白色的花瓣上已經有了黃褐色的斑紋,不復鮮活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