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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昳其實有意避開見顏坊。
因為她其實有點害怕顏坊表露出什麼激動感懷的神情,畢竟她連趙卉兒都沒印象了,更何況是趙卉兒這個多年不見的初戀情人。
但因為顏坊如今位高權重,更被認為是比韶星津更忠於士子共進會理想的士子高官,言昳想要分裂士子共進會,不可能不見他。
顏坊來的時候,並沒有帶任何東西,也沒提及一句趙卉兒,只是跟她打照面的時候一怔,之後就跟她公事公辦的來往。
還是言昳到最後忍不住提及一句:「聽說你與我母親也曾是熟識?」
顏坊張了張嘴,半晌只是答道:「是。我也知道,你是她的女兒。因為你們生的有五六分相似。」
言昳手在衣裙上捋了捋衣摺,猶豫著要不要說,顏坊便開口:「我大概猜得到她是怎麼死的。那都是十五六年前了吧,我收到她的信就去找她了。……因為我知道她無事便不會聯繫我的。」
言昳驚訝:「為何?」
顏坊剛正的面容,竟扭出一股時過境遷的擰巴:「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在我剛上任刑部做小吏沒多年的時候,我早知道趙家貪|污巨款一事,也知道白家手更不乾淨……那時候她總來找我玩,才是個小姑娘,我也毛頭小子。」
他就跟趙卉兒忍不住提及了趙家貪|污一事,說遲早要搜集證據,讓趙家收斂。
趙卉兒那時候還不信,信誓旦旦說趙家不可能貪|污巨款。後來可能是自己也回家查了查,或探到了些口風,她某一日突然頂著帶巴掌印的腫臉,含著淚來找他。
趙卉兒年少不懂事,就是害怕,道:「現在宣隴皇帝重用你,你要是捅出來了,趙家就要一落千丈了,我會不會被賣掉啊!求求你,能不能裝作看不到?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性格,可我……」
她恐怕是被趙家的人嚇唬了。
顏坊也初出茅廬,還沒像後來那樣把自己活成一桿插在地里的槍,他猶豫了。
但他猶豫還因為另一件事。
他比趙卉兒大上幾歲,小時候一起長起來的,他早有愛慕之心……如果這時候能開口求娶如何?
但這算不算利用了她怕趙家倒台的恐懼;如果跟她成婚後,是不是也意味著要對趙家各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跟一個牽扯如此貪|污的家族有聯姻關係,意味著他以後也不可能再特立獨行了。
顏坊嘴上道:「我不可能徇私。」
趙卉兒雖然知道顏坊哥哥是這樣一個人物,但人都有僥倖心理,看著他對她家中也這樣毫不留情,她一時間賭氣傷心起來,也與他斷了聯繫。
顏坊說著不能徇私,實際因為證據不足還有些糾結掙扎。就這時,傳來了消息,說趙卉兒要嫁給白家的單傳少爺。顏坊因為破了幾樁大案成了皇帝手邊的紅人,也成了京師最不被人待見的軟硬不吃的硬茬。
「我本以為她是不願意嫁給白旭憲的。但沒想到白旭憲將她哄得很開心,二人正在兩情相悅的時候。但我其實手頭查到的證據越來越多,趙白聯手貪|污,給彼此打掩護,特別是白家利用清流之名、手中實權,替趙家處理了諸多大事小事……」
顏坊覺得自己一忍不住就說多了,心裡醞釀了許多話語,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只兩隻骨節粗大的手扣住了扶手,道:「但最後,我還是替趙家和白家打掩護了。因為在皇帝想要徹查他們兩家貪|污事宜的時候,我聽說她懷孕了。」
這是顏坊秉持剛正不阿的準則之後,第一次做了對不起良心的事。
他暗中替趙白二家糊弄過了宣隴皇帝,也匿名威脅趙白二家,說他們做事有人看得見。
但他沒有想到,趙白二家只是低調了些,根本就沒放棄貪昧各類款項。而這問題數年後,才以他根本無法阻攔的方式,暴露在了朝野之中。
顏坊當時都看在眼裡,而這時,多年不聯繫他的趙卉兒寄來一封信,看似客套的寒暄最後,她卻說道:
「我當年不該向你求情的,那時年少不懂事。但如今,我真希望你能主持正義,我如今才知道正義多麼重要。」
顏坊立刻意識到跟貪|污案有關。
與此同時,白家在朝野上開始瘋狂推卸責任。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先去白府拜會沒見到趙卉兒,而後命人查白家的帳目,在白家附近轉悠。
但因為他不常與人交善,在金陵做八府巡按本來就事務繁忙,又處處被人針對。他很難展開調查,走訪得到的消息,都是說白旭憲在膝下二小姐出生後,跟趙卉兒感情很好。
而當時宣隴皇帝緊急命他還朝,他前腳剛離開金陵沒幾天,就聽說趙卉兒病死,白府辦了葬禮!
而且趙家重要人物在天牢中相繼病死,且在遺言中怒罵皇帝朝野,引來了宣隴皇帝的震怒,將趙府滿門問斬!
而白家,除了自降職務,說要反省以外,幾乎毫無損失。
他當時晴天霹靂,意識到自己在白府周圍調查的時候,可能趙卉兒就在府中被人殺害!
當他忤逆上峰、斷絕聯絡,獨自一人回到金陵,去找趙卉兒的墳墓。他在那冰冷的墓碑前磕了幾個頭,卻還是要追尋真相,命人將墳墓掘開,他就要看看白旭憲是怎麼殺的趙卉兒,他要白旭憲死的明明白白!
但墳墓掘開,其中的女子化作白骨,看腰椎明顯沒有生育過的痕跡;伸長與足長也與趙卉兒不相符。他意識到,這是頂替的屍體,而她已經不知道葬在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