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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是被遺棄的孤女,由教會醫院養大,所以會說一些英文。看她祈禱時候的虔誠模樣,也確實像是從小就信奉基督。
豪厄爾很喜歡東方女人的嬌小柔弱,溫柔體貼,所以在各地都有過很多姬妾,甚至也經常帶著航海跑船。
而這個年輕的東方修女照顧他這十幾日來,那股子溫柔如水,照顧人的細緻入微,連豪厄爾這樣見多識廣的都覺得飄飄然。
豪厄爾挪動了幾下,用英文道:「冬,先幫我把煙點上吧。」
被他叫做「冬」的年輕修女點頭,熟絡的從腰間小包中拿出一個瓷瓶,瓷瓶中裝著幾團味道濃重的棕黑色油膏球。她拿過油燈、細棍和那油膏球,點起一小團火,將油膏球粘放在了豪厄爾手邊的煙杆頂端。
他抽的當然不是菸草,而是鴉|片膏。
豪厄爾坐在床腳的穿鞋凳上,將煙杆銅頭靠在油燈上,頓頓吸了幾小口,等待著腿傷的疼痛褪去,修女溫柔的扶住了他的後背,讓他半躺著。
豪厄爾知道今夜的關鍵。
他個人幾年來的謀劃,竟然跟大明王爺的計劃撞在了一起,怎能不是上帝保佑。過了今日,他便再也不是私生子,他會成為繼承代理人位置的新貴!
他慢聲用愛爾蘭口音的英語喃喃道:「很快,槍就要響了。我的人已經在他身邊潛伏了三年了,三年了啊。他不想想,他在越南跟妓|女吃住,我卻在大明觥籌交錯做生意。他這些年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殖民地,我的茶葉生意卻舉足輕重。」
修女半跪在他身邊,恭順的替他拿著煙杆,目光柔若月色。豪厄爾忍不住抬手想摸向她臉頰,卻覺得自己手若千斤重。
怎麼會……突然這麼累……?
豪厄爾眼皮子打戰,心裡卻一瞬間驚惶起來:用鴉片膏有幾年了,對自己的量很有把控,怎麼會這樣,是大煙膏里被加了什麼東西?!
有人要暗算他!
明明他跟大明最有權勢的王爺站在了一起,誰還會要他的命!
是柏沙·馬丁?
還是那王爺連他的命也不想留?!
他眼前愈發模糊,手指尖都隱隱發麻,他想開口喊,卻瞧見那修女白皙的指尖拿起他床頭上的鼻煙壺,捏住他肥厚的下巴,用力塞進了他合不攏的口中。
她溫柔敬仰般的神色不再,表情冷淡且過分認真的如機器般,不顧他撕裂的嘴角,只按部就班的要達成目的,生生把那大半個巴掌大的鼻煙壺塞在了他牙關中。
在豪厄爾幾乎要失去意識之前,瞧見那修女起身,喃喃道:「這麼大一頭豬,明明卸成好幾塊肉,才更好運輸……」
他要被殺了,甚至被分屍了?!
極度的驚恐使得豪厄爾在昏迷前濕了褲子,年輕修女轉過臉來,皺起眉頭,半晌輕輕道:「……真臭。」
房門打開,幾個蒙面男子走進來,將豪厄爾平放在一塊木板上,拖下了樓。
豪厄爾肥胖的身軀在被拖動時,兩隻垂下來的穿著高跟皮鞋的腳磕在台階上。
咔噠、咔噠。
在寂靜的教會醫院中尤為刺耳。
匯聚於樓梯下方小禮拜堂的眾多修女都聽見了這聲音,禮拜堂的門緊閉,她們都裝作充耳不聞,闔著眼睛,只不停地誦讀著馬太福音:
「你們要為我的名被眾人恨惡,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直到一聲鈍響在頭頂響起,像是屍體墜地,像是更遠處傳來了槍聲和哀嚎,引來眾修女的戰慄,她們知道這一夜的教會已被某位大人買下,發生任何事都與她們和上帝無關。
她們緊緊靠在一起,伸手抱住彼此肩膀,交換著驚恐的眼神,只愈發大聲哽咽道:「父啊!天地的主,我感謝你!」
最年長的老修女,於夜風中在教會醫院半地下的運屍道斜坡上,她干皺的臉不敢抬起,只緊緊握著鑰匙站在鐵門旁。聽見一眾男子與那年輕修女將白布兜著的肥胖身體推上了馬車。
馬車上更有□□具身體,裹著滿是血污的白布,老修女偷偷抬頭,認出了從白布邊角露出的半張臉,是豪厄爾的手下。
老修女越想越怕,忍不住道:「你家主人說的話可還算數?此事若做成,她能不能早一點履行承諾,否則我怕消息走漏,周邊的百姓會衝過來把我們這兒都一把火給燒了的!」
馬車上的年輕修女一把扯掉白色頭巾,露出素髻的黑髮,在夜色中輕聲道:「會的。那些得病的屍體已經叫人掩埋好了,官府不會有記錄的。不但如此,我家主子也給了你們賞賜。你去找,那屍床下都有箱子,裡面是黃金。」
老修女大鬆一口氣,幾乎要哭了,抹著眼角不斷地學大明女子的模樣福身,道:「謝謝!謝謝——其實你們殺了他,主也不會怪罪。這豪厄爾也不是虔誠的信徒,他信奉的是聖公會的異端。」
這說法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得。
年輕修女扯了扯嘴角,轉頭對車馬上的眾人道:「小心避開衡王設防的路口,咱們走。」
說著,她將胸口的十字架扯下來,扔給老修女,轉身隨車消失在路那端。
與此同時,寧波港外,艦隊嚴陣以待的過了大半夜,言實一直坐在甲板最上層的掌舵室中閉目養神。
一位身著洋人禮服的短髮東亞男子,是柏沙·馬丁派來的來使。他為難的站在甲板上,一直問旁邊的副官:「你們大人還沒醒嗎?這都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了!你要不上去通知一聲,等著要入江口的不是別人,而是柏沙·馬丁大人!是為了之前死去的豪厄爾的事兒來的!這要是耽擱了,別說是哪個高官,大明的皇帝擔待的起這個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