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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盯著山光遠,只感覺一點溫熱的水順著鼻側淌下來,凝在鼻尖,她頓頓道:「所以別說愛我。」
山光遠怔怔地看著她。
她以為他退縮了,他畏懼了,但他只是吃力的笑了一下,輕聲道:「前世你說過類似的話,我說我會愛真實的你,可你不信、可你甚至都忘了……」
言昳呆在那兒,半晌道:「什麼?」
山光遠忽然低下頭,拿起她的右手,咬在了她手掌的側面。
他很用力,簡直是要把她咬出血的地步,不像他平日裡不願傷她分毫的溫柔。言昳吃痛,他抖著牙關,終於鬆開了口,手指撫過那個凹深的牙印。
言昳忽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牙印。
山光遠腰間環繞著被褥,他盤腿坐在床上,兩隻手捏著她的手,弓腰將這牙印貼到自己額頭上,眼裡水花翻湧:「沒事,我知道你忘了,我希望你忘了……但我見過真實的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個愛也不敢愛的可憐傢伙。
*
關於懷|孕問題,就當不會有吧。我這本不太想寫孩子。
第123章 .情投
言昳對於上輩子大部分的事都記得挺清楚的, 只有一小段——在她西北落難後回到京師的那段時間、那段路上。殺了人之後的應激反應,加上前世諸多不平、憤怒、刺|激與悲劇使她有些瘋瘋癲癲的。
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只記得山光遠將她帶回了言家。
前世有時候, 她會有一些記憶的碎片閃過, 但只是她赤腳在沙漠裡跑、在黃紅色石原上奔,好像山光遠喊著她名字, 遠遠的追她。
山光遠其實覺得她忘了那段發瘋的時候挺好的, 想到她經歷的不公與恐懼, 她激烈的反抗與血腥, 他理解一個曾經在金陵千嬌百寵的閨閣小姐被現實逼到半瘋。
山光遠不想讓她名聲被敗壞的太厲害, 也知道她不願意讓太多人見到她的狼狽, 只和一小隊人馬送她返京。
她情緒與記憶都有些反覆,對山光遠態度時好時壞, 有時候會乖乖聽他說話,問他下午還去不去書院偷聽算科;有時候卻拳打腳踢, 恨不得抓爛他的臉,直罵他是個叛徒。
前世, 他們一路回京的路上, 確實目睹了許許多多的壯麗山河, 山光遠忍不住會和她一起向遠處眺望。有一次,在他們紮營暫休的時候,言昳從轎子裡偷偷跑出去,光著腳,在午後餘暉中還溫熱的石頭平原上奔過,山光遠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怒浪滔滔的黃河旁,看著渾濁的河水。
他以為她要自裁, 只敢小步小步的靠近她,言昳身上的衣裙披帛被風吹得如飛天般揚起,整個人幾乎要隨風而去。
她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轉過頭看著因護送她而多夜不睡、疲憊不堪的山光遠。
山光遠看著她的目光,意識到她可能是清醒的。她果然開口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山光遠看著黃河水,道:「什麼?」
言昳茫然又厭惡道:「為什麼要護送我回京呢?我沒什麼可以榨取的價值了。我也不想回去了,我或許有家,但又不完全算是有家的……」
山光遠看著她,想著他們曾經艱苦相依的日子,心裡又酸又疼:「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言昳緩緩露出了比身後壯麗的河谷峽川、瀑布雨霧更明艷又厭世的笑容:「可我不會好了。」
山光遠覺得她這話有自暴自棄之嫌,連忙道:「一切都會好的。時間會讓一切都好的。」
言昳赤著的雙腳滿是擦傷,她抬手扯開自己的衣袖,露出幼時受虐待留下的清淺傷疤,恨恨道:「一切會好的?沒有什麼是會好的——」
他剛要開口,她狂笑起來,向後拒絕他的靠近:「有誰知道我心裡的恨意、嫉妒、厭惡!看我,你看我——」
她高舉著手臂,張開五指,笑叫道:「我不會變好了,我從一開始就是畸形的模樣,畸形的胚子掛上了畸形的釉亮!看看——我的嘴巴,我的手掌,我的尖叫!」
風幾乎吹掉她掛在手臂上的衫子,她一甩手,脫下衫子,任憑衣服被風捲走,最後一抹夕陽照在她只穿肚兜的赤|裸肩膀上,她抱著手臂,笑道:「我也不想變好,我就想這樣狼狽的反咬他們,這樣不堪的一直怒火中燒,我不剩一點體面了,可我還想要偽裝自己過得很好。誰都可以對現在的我踩一腳,我會名聲敗臭、我會毫無價值……我會成為人們口中的笑話……可我還是要像埋伏在泥水中的鱷魚一樣,等待機會吃掉他們!」
她的狂笑狠話中,忽然聲音細弱下去,她看著山光遠,眼中水光漣漣,恨且求道,語無倫次:「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我最狼狽的時候,非要是你要來發現我!我、我不管是誰了,趁著我的靈魂還在我這個身體的時候,看看我吧,否則一切都會不在了……」
她逐漸神智又模糊起來,他心裡痛的幾乎喘不上氣來。他復仇殺了韶驊後,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意義——他心裡很空,只剩下她,如果她都不在了,他忍不住想,自己熬過十幾年,只為了給一個噁心的士大夫開膛破肚?還是反抗這個根本不可能新面貌的王朝?
山光遠忍不住上前去,抓住她揮舞的手:「……我會看著你的!」
他緊緊捏著她的手:「我會拽著你的,跟你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