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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他……
眾人如夢初醒,各自的臉上精彩至極。
也是——
要知道,他連喬蘊那樣荒誕的紈絝都能原諒,甚至在被對方欺辱後親自救治,待之猶如親兄。
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
宋召寧注意到喬舊口中的「妹妹」二字,頓時心領神會,正色說道:「是我等不該失了禮數,肆意調笑於喬大姑娘。」
說罷,朝喬喬做了一揖。
風水輪流轉,昔日喬舊要看他人臉色,卑微至極。
如今他的一句話卻可以左右著旁人對喬喬的態度。
喬舊鬆開了手指,喬喬才回眸朝他看去。
「許久不見了,妹妹。」
「妹妹」這兩個字繞在他的唇齒,婉轉動聽。
喬喬喉頭微咽。
可她從來沒有承認過喬舊是哥哥。
儘管她當時並不明白,那樣無禮的態度會讓少年生出誤會,會覺得她瞧不起他。
可如今不需要她開口澄清,他宛然全都不計較,主動喊她一聲「妹妹」。
一年前,她鞭撻他,羞辱他,甚至讓人趕他出京城,差點讓他斷送這青雲路。
他的大度與她那狹隘心思幾乎形成了鮮明對比。
外面落了細雪。
眾人終於冷得受不了要進齋中取暖。
然而玩性才剛剛挑起,從投壺比賽又變成了室內飛花傳令。
一張長桌,姑娘一排公子一排,亦是涇渭分明。
外面既是在下雪,打頭便要念出與雪有關的詩句。
也不知是怎好的運氣,那夏茹惠在喬喬上首,回回故意投到了喬喬的手中。
喬喬勉強應對了兩句,可越到後面越是念不出了。
心說這時候要換成背經書的內容,叫她背一段心經,亦或是楞嚴經都是可以。
可讓她念詩……
她在那王氏手底下的好教養,能認得字都算是萬幸。
旁人促狹對視,竊竊私語。
喬喬臉熱,這回也不敢說個不服氣來,只能抬袖掩面飲下一杯酒水。
她似有些不適,悶悶地嗆咳兩聲,放下袖子,白皙的眼尾染了胭脂一般無端嫵媚。
水潤的霧眸里卻多一絲迷離醉意,讓人看怔了眼。
「妹妹不擅飲酒,可否為她更換成玫瑰露?」
喬舊詢問一旁的僕人。
宋召寧趕忙讓人前去更換。
這讓喬喬愈發如坐針氈。
她抱著盛滿玫瑰露的瓷杯,過了許久才偷偷朝對面的少年瞥去。
他漫不經心地捏著酒杯與旁人說話,舉手投足間與那些貴族子弟毫無詫異,身上甚至隱隱流轉著幾分尋常人都沒有的貴氣……
喬喬似怔愣住,直到對方不經意地抬眸看見了她。
他輕輕一笑,朝她舉杯。
喬喬如夢初醒,慌亂地垂眸去飲杯中的玫瑰露。
甜滋滋的玫瑰露,帶著一點子香氣,是喬喬一年來都沒有碰過的東西。
直到外面烏雲翻湧,室內暗沉到需要點燈。
眾人酒酣興盡,這會兒趕在暴雪來臨之前起身告辭離開。
出了燕寧侯府,幾乎所有人都已經離開。
瀟碧攙著喬喬尋了一圈,卻沒見到自家馬車。
「怪了,那車夫莫不是躲到哪個巷口去躲風了?」
瀟碧讓喬喬稍等一會兒,便去就近的巷口看上一眼。
喬喬站在原地等了許久,莫要說手腳,便是臉頰也凍得發白。
太冷了,太冷了……
即便是在韶華庵那一年裡,天冷成這樣時,喬喬都凍得落淚,不肯去庵堂念經。
持善師太疼她,到底沒有哄她過去,讓她裹著被子度了一個冬天。
喬喬想去找瀟碧。
可地上積了薄薄的雪花,讓她不防腳下一滑,朝地上趴倒。
她身上的襖子厚重,疼倒是不疼,但卻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想到自己不該輕易落淚,喬喬才抽了抽鼻子將眼淚吞回肚裡,慢吞吞地爬起。
最後一輛馬車從後門出來。
那輛馬車停在了喬喬身旁,讓喬喬微微一僵。
一片晶瑩的雪花落在了喬喬的鼻尖,凍得她又一個激靈。
穿著蓑衣的車夫道:「姑娘,車上有暖爐,我們主子問你要不要上車取暖?」
取暖?
要,她當然要。
喬喬掀開了棉簾,就瞧見了端坐在車內的玄衣少年。
少年纖長的指節蒼白,拇指上還套了一隻翠玉扳指,在那蒼白的指間看上去分外惹眼。
他的手在暖爐上烘了烘,眸也不抬。
「喬……喬舊?」
甫一開口,喬喬頓時又後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已經給她足夠的餘地。
……她竟還不知要喊他一聲哥哥。
「進來吧。」
少年眼睫微垂,目光也落在暖爐里星星點點的火光上。
「先去我府上避避風雪罷,待會兒我自會派人通知你那丫鬟。」
喬喬咬了咬唇,低聲道了個「好」。
待她坐了進去,馬車才重新緩緩啟動。
外面轟隆炸了個響雷,雪越下越大。
「對不起,當初是我不好。」
得了這麼個機會,喬喬自然也要低聲與他承認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