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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舊溫聲提議:「一個下人如此這麼不識好歹,姑娘換了她就是。」
喬喬攪著手裡的小帕子,「誰說不是,她現在就在無誡院裡。」
「聽說那個地方很苦……」
喬舊語氣若有所指,「這也算是她的報應了。」
「那怎麼才能讓她原諒我呢?」
「……她都不肯和我說話了。」
喬喬瑩眸里閃爍著幾分心虛。
喬舊摩挲著粗糙的茶碗,垂著眸道:「那個人是不是叫沈慕幽?」
喬喬驚訝地睜大了杏眸,「你怎會知曉?」
「倘若是旁人,我也沒甚好主意,但如果是沈慕幽,興許姑娘可以。」
喬舊的語氣里似摻雜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惡意,「姑娘想想,是不是有記憶以來,沈慕幽一直都陪伴在姑娘身邊。」
喬喬點頭,「是啊。」
喬舊漆眸深沉,緩緩答她:「那是因為,沈慕幽是姑娘的表姐。」
他漫不經心地將白水送到唇邊,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喬喬臉上僵住的表情。
喬舊知道喬府很多的秘密。
譬如喬喬的親生母親只是個農婦沈氏,而不是如今的徐國公夫人王氏。
當初沈氏一家為了掩護徐國公逃走時,都丟了性命。
徐國公為了報恩,娶了沈氏,而沈氏哥哥的女兒沈慕幽,被沈氏堅持帶在身邊照顧。
直到沈氏難產去世,沈慕幽不肯離開府里,也堅持要守著姑姑唯一的女兒報答姑姑養育之恩。
而王氏答應照顧喬喬的條件只有一個。
那就是讓喬喬當做自己的長女來撫育,不許任何人告訴喬喬這個秘密。
多麼善良的王氏啊,這才被徐國公扶了正,連帶著自己的親生孩子也都成了嫡出。
喬喬有些反應不過來,「可是沈慕幽不是一個泥腿子的女兒嗎?」
那麼卑賤的她,怎麼會和自己是表姐妹?
喬舊溫聲答她:「那是因為,姑娘也是泥腿子的女兒啊。」
他用著溫和平靜的聲音,撕開了惡意的窗戶紙。
黑眸里映著少女愈發茫然無措的表情,那種親手將純潔的花骨朵栽進惡臭泥濘里的愉悅滋味,竟無可取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內心深處對她不斷積攢了莫大的惡意。
打從看見喬喬的第一眼時,黑色流淌著的情緒就在喬舊的骨子裡蠢蠢欲動。
他想弄髒她……
用陰溝里的水,渾濁的污泥,腥臭的血液,骯髒的氣息,寸寸塗抹在她潔白的胴體,將她的自尊驕傲全都折碎,叫她再不敢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去俯視。
她竟是頭一個……讓喬舊如此厭惡的人。
王氏以保護喬喬的名義不允許別人說出這個秘密,可沒有不允許喬喬自己說出這個秘密。
只要喬喬讓大家知道自己是泥腿子的女兒,沈慕幽就可以恢復表小姐的身份。
這樣,變成了主子的沈慕幽當然可以從那個只會關押下人的無誡院裡放出來了。
可問題是,她受得了嗎?
喬舊面無表情地捕捉著少女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輕叩著桌面的食指卻泄露了心底的愉悅。
一個嬌到連名字都要改成喬的姣姣明珠。
她受得了自己這樣腌臢的出身嗎?
第8章
外面下雨了。
可喬喬要出門去喬嬈那裡。
旁邊的沈慕幽勸喬喬走去。
只要順著曲折長廊走去,要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可以走到那兒了。
可喬喬平日裡能不走路就不走路,她不喜歡走路。
走路多了腳會疼,一點都不舒服。
「我不走路。」
喬喬小臉氣鼓鼓的,一點都不喜歡指手畫腳的沈慕幽。
她比喬喬更加討人喜歡,上個月還令喬喬在燕寧侯世子面前出醜,喬喬討厭死她了。
……可留著她也是想偷偷學學她是怎麼這麼討人喜歡。
後來喬喬發現了。
沈慕幽有著高挑的身材,腰肢上瘦得映出淡淡骨痕,薄薄的手腳,弱柳扶風的氣質,都是喬喬所沒有的。
趁著沈慕幽去拿傘的功夫,映濃很是體貼地為喬喬尋來了轎夫。
轎子裡還有小暖爐,喬喬坐在裡面一點都不用擔心外面的雨水會弄髒自己。
抬轎子的是兩個上了年紀的老翁,是府里的老家奴了。
映濃不過是一人打賞了他們半兩銀子,他們就甘願淋著雨抬著喬喬到處走。
每次都是這樣,沈慕幽拿喬喬一點辦法都沒有。
除了冬天會體貼的把喬喬冰涼的小腳抱在懷裡捂著,沈慕幽在喬喬這裡一點用處都沒有。
大雨一直持續了三天才停歇下來。
外面的天氣終於變得討喜起來。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臉色憔悴的沈慕幽從外面進來。
「給你抬轎子的溫通和苻壽高燒不起,我給他們熬了幾日湯藥,他們都不見好,府里嫌他們病氣太重,已經用涼蓆裹了抬扔出府去了。」
他們雖然是府上的家奴,但年紀大了,又幹不了多少力氣活,生了病當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喬喬咬著廚娘剛送來的玫瑰酥餅道:「要接回來嗎?那就接回來吧。」
沈慕幽問:「那下次呢?」
喬喬理所當然道:「他們又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