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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就寢時辰,屋裡屋外的燈都熄了。
終於等到映濃睡熟的喬喬才爬了起來。
這會兒正是三更天。
喬喬下了榻去,將剩下的蟹黃湯包塞到了懷裡。
她笨拙地系上衣帶,又躡手躡腳地摸黑走出屋去,為這種偷偷摸摸感到略有些緊張。
甄春娘說,七日之後就肯侍奉喬喬。
映濃說,一個人若不進食,很難熬過七日。
喬喬已經放下了自己矜貴的身段,溫言軟語請求甄春娘提早結束懲罰。
可甄春娘卻好似一頭不畏生死的倔驢,寧可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也堅持要把喬喬的臉放在地上踐踏。
喬喬長這麼大,一直被人想方設法高高捧起,哪裡見過她這樣的?
喬喬心裡酸酸麻麻,說不上什麼感覺。
因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
大家看見喬喬都笑臉相迎,只有甄嬤嬤敢冷著臉,對她冷言冷語。
這個甄嬤嬤好像和別人不太一樣……
光是這點,就由不得喬喬不感到新奇。
鬼使神差地,喬喬想到了最近看得《書生情史》里書生對他的一號愛妾評價。
——這個女人,當真是下人當中最與眾不同的一抹煙火。
旁人都說甄春娘喜歡善良的人。
等七日後,甄春娘知道自己天天晚上頂著冷風給她送懷裡捂熱的包子,焉能忍住不對她感激涕零?
喬喬知曉後院的牆角上有個廢棄的狗洞。
她幼時頑皮曾鑽出去過,隔得有些久了,可她仍是熟稔地扒開狗洞附近的野草,朝洞裡鑽了過去。
只是那狗洞窄小異常,鑽到了一半便卡住了身子。
喬喬只得退回去,重新籌謀。
她覺得鑽狗洞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麼難度,於是又換了幾種姿勢嘗試了一番,最終以屁股朝著洞外的姿勢卡得嚴嚴實實。
一刻後,喬喬絕望地發現她想倒退回來都不能行。
「救……救命……」
喬喬漲紅了臉,聲音比蚊子還小。
她可是堂堂的國公千金……要是被人發現自己半夜卡在了狗洞,似乎有些不太體面。
喬喬雖然平日裡囂張跋扈,可臉還是要的。
要不然她也不會瞞著映濃,偷偷摸摸地溜出院子。
正當喬喬感到絕望之餘,一雙陌生的手落在了喬喬的身後,嚇得喬喬險些叫出聲兒來。
接著身後一陣大力扯拽,喬喬就徹底從那窄小的狗洞裡脫身而出。
喬喬的屁股被人拔了出來。
可是她也恩將仇報,順著慣性身體將對方狠狠地砸倒在地上。
喬喬摔得頭暈眼花,待支起了上身之後才發現自己身下還壓著個人。
這個人她白日裡見過,不是喬舊又是哪個?
只是眼下,他的臉色似乎比白天的時候更要蒼白幾分。
很顯然是被她給壓的。
喬舊被她砸得喘咳不止,叫她掌下貼緊的胸口也跟著一陣震顫,好似孱弱不已。
待他好不容易緩過來後,才放下了掩唇的手指,輕喘著躺在冰冷的青石磚上,烏黑的眸朝喬喬看去。
「姑娘可否先從我身上下去?」
他的嗓音沒甚力度,輕輕柔柔地好似一根輕飄的羽毛,掠過漣漪淡淡的水波之上。
喬喬愣愣地看著他,似乎都還未曾反應得過來。
他身上看著很瘦,可她腦袋砸下的時候卻比想像中要結實很多,叫她額頭吃痛。
不過他下巴也被她腦袋給磕紅了,倒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她溫吞地從他身上爬了下來,又意外得很,「你果真在這裡等著?」
喬舊從地上爬起來,撫了撫被她壓得凌亂的衣角,只垂眸道:「春娘對我有恩。」
喬喬的裙擺髒兮兮的,她也渾然不在意道:「既然來了,那你現在就陪我去小佛堂。」
喬舊聞言,眸中掠過一抹詫異,隨即轉瞬即逝。
他以為她只是作弄他而已。
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去小佛堂里。
染上了體溫的漆盒在喬舊的袖兜里溫吞打轉。
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盒蓋,腳步平緩地跟在喬喬的身後。
盒子裡的東西似乎又出了意外……喬舊掀起眼瞼,朝喬喬的背影看去。
她方才壓在他身上時,懷裡分明藏了兩個綿軟至極的東西,散發著幽幽肉香。
蠱蟲嗜肉,魚蟹肉糜尤甚。
咔——
漆盒的最後一絲縫兒默然合攏,接下來的路途,喬舊便再沒有碰過那隻漆盒。
喬喬走到了小佛堂跟前的時候,才發現小佛堂的門上竟然掛了把鎖。
想從正門進去,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鎖鏈微長,足夠她推開門縫,看見裡面的情形。
小佛堂即便是夜晚亦是燈火長燃。
而甄春娘卻伏在了一塊毯子上,疲憊地睡去。
這些天她都不得離開小佛堂半步,即便眼下能夠有機會睡去,顯然也是睡得並不安穩。
喬喬卻顧不上這些,將懷裡油紙包好的蟹黃湯包丟了下去,確定丟在了甄春娘身旁,這才徹底地鬆了口氣。
她轉過身去,發現身後少年仍舊安靜,始終眸波不驚的模樣。
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挑起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