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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豬的數目不夠,只能到村民們那裡私下收購,而這筆款項卻是萬不能往上報的,只得自個私下掏腰包,趕上了這等破事兒,真是啞巴吃黃連,有理沒法說去。
再加上,豬圈裡半個月前那頭老母豬還生下了七八隻豬崽子,如今這天氣如此惡劣,能不能養得活還是個事兒呢,這人一倒霉,樁樁件件糟心的事兒皆上趕著來,真是晦氣,想到這裡,呂氏便又抓耳撓腮的將那一對窩囊廢母女給好是咒罵了一頓:「連看一窩豬都看不勞,真是一對廢物,活著簡直浪費口糧,還當真以為是原先府裡頭的主子,以為是過來享清福的麼?我呸,簡直是不知所謂。」
呂氏咒罵間,忽而門從外頭被推開,不多時,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男子高瘦,穿了一身青布棉襖兒,頭上裹著厚厚的頭巾,青木色的,洗得都發白了,雙手套在袖口裡,剛打外頭進來,渾身冷得直打著哆嗦,這人便是那呂氏的丈夫陳大詳。
呂氏見了,臉上一沉,扯著嗓子咒罵道:「要死了,是要凍死老娘不成?還不趕緊捂嚴實了,跟你那死老爹一樣,窩囊廢一個!」
呂氏脾氣烈性,嗓門又大,十句里有七句在罵人,對誰都一樣。
陳大詳素來老實,被呂氏罵慣了,也無甚脾氣,跟他爹一樣,有些唯唯諾諾,用呂氏的話來說,典型的奴才樣,活該世世代代皆是做奴才的命。
陳大詳只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將原本早已經捂嚴實的帘子又給緊了緊,這才朝著呂氏走了去,邊走,便從胸口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黃紙包,約莫是怕東西冷了,特意藏在襖兒裡頭捂著,拿出來時竟還有些燙手,將黃紙包打開一瞧,只見裡頭是一把剛炒熟的黃豆。
陳大詳有些殷勤的沖呂氏道:「媳婦兒,這可是廚房的薛大娘剛炒熟的,我聞著怪香的,知道你就好這一口,特意抓了一把來,給你泡茶吃!」
邊說著,邊取了個碗來,往裡灑了一把黃豆,又到一旁的柜子上的罐子裡抓了一把茶葉,芝麻,挑了點食鹽,又撕了幾根生薑條放裡頭,再回到火盆前,將那燒得呼呼直亂叫的銅壺拎起,往碗裡一倒,一碗香噴噴的的芝麻黃豆茶出爐了,這是陳家村特製的茶,香噴噴的,似茶,似湯,冬日裡吃上一碗,連心窩子都發燙了,賊舒坦。
呂氏本來嗑瓜子嗑得嘴都起泡了,正渴著了,烤火舒坦,又不想動,如今見陳大詳如此,臉色這才稍稍緩和接了過來,對著飄在碗面上的芝麻啜了一口,這才放下了算盤,挑眉問道:「西廂房裡的那個小賤蹄子怎麼樣了,死不了罷?」
呂氏嘴裡的小賤蹄子原是府里的七娘子,是個庶出的,不受寵的,生母阮姨娘原是通房丫頭出生,外頭買來的一個婢女罷了,地位最是低賤,一朝撞上大運大了肚子後這才被抬了姨娘,是個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慫蛋,兩母女皆是,從前在府上時從來就無甚存在感,夏日裡的時候因犯了事兒,被發落到莊子裡來了,但凡進了這樣的地方,豈有回得去的道理。
因此,呂氏這小半年來明著暗著可沒少欺負那對母女,將這些年來伏低做小做奴才所受的所有憋屈全部原原本本的歸還了,橫豎,在呂氏眼裡,那對母女便是奴才的奴才罷了,只要留她們一條命在,方可任她踐踏蹂、躪,橫豎上頭是有人做主的。
陳大詳卻不同,在他眼裡,主子便是主子,即便是犯了事兒的主子依然是主子,聽到呂氏這般口無遮攔,頓時心裡一突,卻又不敢反駁,只苦哈哈道:「好歹聲音小些,叫旁人聽了去成什麼樣子,如今馬上到年底了,還是悠著些,甭叫人到主子跟前說了閒話去。」
說著,見呂氏雙眼一瞪,陳大詳立馬止住了嘮叨,說起了正事來,只皺緊了眉頭嘆了一口氣道:「伍家老叔才剛去,說是……說是今兒個若是再不醒過來,怕是……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說到這裡,陳大詳心裡一緊。
到底是府里的娘子,便是再如何不受寵,這若是不明不白的去了到底是說不過去的,回頭甭說莊頭的位置不保,倘若真要計較起來,他們全家的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若是早些去請大夫來瞧瞧便好了,偏偏硬生生的從前兒個夜裡拖到了今兒個早上才去請,為此,還跟呂氏拌了兩句嘴,他親自冒雪去請的伍家老叔,方才不敢進門,這才特意繞去廚房包了一紙豆子來。
「當真?竟真有這般嚴重?不是……不是就摔了腿麼,大不了斷了一條腿罷了,怎地會有性命之憂?」
呂氏聽了一驚,立馬將手中的芝麻豆子茶往桌子上一隔,整個人都驚得立馬起了身來,她還以為是那屋子人自詡金貴,小題大做來著,原來竟是真有其事?
陳大詳道:「不僅摔了腿,後腦勺也摔壞了,沒有流血,當時沒人注意到,今兒個伍家老叔摸到了,說腦子裡積了淤血,要是醒不過來的話……哎,也是個苦命的……」
陳大詳對七娘子的病情還算清楚的,要不然一大早也不敢急得跟呂氏吵了嘴,如今,唯有在心裡拜了各方菩薩,盼著什麼時候能醒便好了。
呂氏聽了,心裡一慌,愣了好一陣沒說話,過了好半晌,只咬咬牙道:「伍家老叔摸脈摸得準不準,他又沒正經學過醫,說的那番話哪裡算得准?」
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冒雪去鎮上請大夫來,可是,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忽而一狠,道:「橫豎半年前送過來時就只剩下半條命了,如今還苟活了半年已是她的運道了,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誰叫大半夜偷摸跑到豬圈裡去,如今被砸死了怪得了誰,便是當真鬧到了太太跟前,咱們也有咱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