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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楚雲慕和張氏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露出的腕臂上。
楚雲慕沒什麼表情,張氏遺憾了一聲:「這……我都不知你又長高了,這衣裳小了,娘下回再給你量身做一套。」
楚雲慕不動聲色脫下那不合身的衣袍,「娘,你不用麻煩了,我有這裡有合身的衣服。」是棠兒妹妹吩咐祖宅的婆子做的。她一個小丫頭沒有丈量過他的身子,都能知道他衣裳的尺寸,可笑的是他自己的娘親竟忘記了時隔一年,他還會再長高。他又不是死人,怎會停止生長?
張氏很快就將衣袍交給了身後的丫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要兒子能得楚居盛賞識器重,幾件衣袍又算什麼。
她拉著兒子坐下,與他長談:「雲慕,娘真是沒想到,你真能中舉,咱們母子幾人總算是快揚眉吐氣了。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大夫人和大公子的臉色?呵呵……他們也能有今日?若非當年大夫人嫁給了你父親,娘也不用委身給一個秀才,現在可算是好了,雲慕我兒,你才十六就能中舉,這將來必定能在大公子之上。」張氏說著,滿目的幻想,沉浸在她自己編織的虛華夢境裡,仿佛夢寐以求的榮華唾手可得。
楚雲慕看著他娘這張尚且風韻猶存的臉,笑的那樣開心,他總算是知道了自己獨孤的來源,半晌,他道:「娘,我累了,想休息了,明日還有酒饋。」
張氏笑顏未消,塗著鳳香花汁的手給楚雲慕理了理衣裳,道:「那你好生歇著,娘還得著人去你外祖父家中送信,讓他們也知道咱們母子幾人很快就不是低人一等了。」張氏當年遭楚居盛拋棄,這麼多年一直沒臉見人,如今她又給楚居盛做妾,早就成了昔日閨中密友口中的笑柄,娘家人也看不起她。此時此刻,她只想讓所有看低她的人知道,她張媌也有翻身的那一日。
門扉合上,空氣中還存有張氏身上所用的香料,是明媚招搖的牡丹花香,與她妾室的身份並不相符。案台點的是白燭,透徹的火光遠比油燈明曦。楚雲慕環視了陌生的四周,榻上的被褥也是全新的絲綢罩套。到了這裡,無人可與他說上一句體己話。再熬一熬吧,待到他日功成名就,便用不著寄人籬下了。
此時此刻,橫橋胡同的另一大戶,霍家正是火光高照。解元郎騎著他的小毛驢慢慢悠悠步入角門時,守門的小廝恨不能飛奔至霍老爺跟前稟報,失蹤了一日的霍四少爺終於見著人影了。
其實,霍重華時常不回府,也無人關注過他的存在。
眾小人小廝一涌而至時,他嫌煩的揮了揮手:「都盯著我看做什麼?沒見過美男兒麼?」
「……」趕過來的董管事一愣,旋即回過神來,沒錯了,這就是他的四少爺!絕對假不了。今日獲知四少爺中了解元,他還以為四少爺被人冒名頂替了,亦或是被文曲星附體了,直至此刻,還是不敢置信。
董管事笑眯眯的上前牽了小驢兒,「哎呀,七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老爺都等了一整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董管事對此表示很懷疑。一看霍重華陰鬱的面色,更是懷疑。
霍重華長腿一躍,輕鬆跳下了毛驢,那衣擺一甩,似有涼風而過,周身仿佛都是不痛快的煞氣。
隨著他往陌蘭院而去,董管事亦步亦趨跟著,「七少爺,老爺現在就要見你,你今日究竟去了哪裡?」
霍重華還未行至甬道,霍老爺已經在眾人擁簇之下從岔道上的抄手遊廊疾步而來,霍老爺子人到中年,體形微胖,這一路而來,卻是疾步匆匆。
「霍重華!你給我站住!」霍老爺子氣喘不勻的走了過來,霍家世代耕讀,也沒出現過榜單前十的,莫名其妙的出了一個解元,算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奈何此子頑劣成性,不受管控,更是整日不見蹤跡,霍老爺子今日才發現,他都不知道這個庶子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麼,更不知他何時進學讀書了!今日同僚登門道喜時,他更是對這個兒子的事,一問三不知,好不尷尬。
霍重華此刻絕無半點閒聊之心,從康王府出來之後,他便去了茶莊裡處理手頭的幾樁生意,得知小楚棠換了供貨商,他連數銀子的心情也沒了,這廂更別提霍老爺子要見他,就是他那死了生母從地里爬出來,他都不想搭理。
「有事?」霍重華止了步,下巴處暗青色的鬍渣猶在,卻無半分不修邊幅的邋遢,一身玄色直裰似將他的體形拉的老長,肩頭也寬實了不少,未及弱冠,卻有弱冠之態。而最令人留意的是他那兩條劍眉之下的雙眸,隱隱透著溫火,好像全天下都得罪了他。
霍老爺子登時噎住了。
他是解元的父親,今日算是在同僚面前掙足了顏面,甚至是隔壁的楚居盛這次也敗給了他。怎叫一直仕途平平無所冒進的霍老爺不為之興奮?然,霍重華的一臉森冷宛若一桶涼水澆在他頭心,讓他幾度語塞。
「既然無事,那我先回院了。」霍重華淡淡道,是以,提步就走。
霍老爺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近乎呆滯了。霍重華的表現太不符合常理,誰中了解元,還會是這副表情?大多數學子窮其一生,就連榜單的邊都碰不上,他倒好,還擺出了滿不在乎,『這本非我所願』的表情。
董管事過了片刻,才道:「老爺,四少爺就是這樣的性子,明日估計就會好了,您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