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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指了指南牆側壁的梨花木的博古架,嗓音嫩生生的道。
這聲音宛若三月黃鸝出谷,又如春光燦漫之下的百花齊放的悄然聲浪,霍重華的心陡然間莫名的軟了幾分,那股陰煞神色轉瞬即逝,目光順著女孩兒白嫩的小手所指的方向,望向了博古架,心中又在思量:看她這樣子,似乎什麼不知道,而且她身邊收拾床榻的丫頭也不識字,如此一來……是不是多慮了?
霍重華平生第一次對同一件事情反覆思量,猶豫不決,他絕對不是一個優柔寡斷之人,下手更是狠絕毒辣。
而這時,對楚棠的『處理』卻是遲遲拿不定主意,前一刻已經下定決心除去後患,下一刻又開始反省自己的手段是不是太殘忍?
她年紀這么小,臉也不過他的巴掌大,如未開放的花谷朵,心冷如他,竟不忍摧殘。
「你還不去找麼?要不要我幫你?」就在霍重華滿腹暗忖之時,楚棠也在掂量霍重華陰狠的程度,她已經可以篤定霍重華一定是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而且他所有的『書冊』必定至關重要,如此,她越是裝作無所謂的態度,他就會對她放鬆警惕,不會懷疑她偷窺了他的什麼機密。
楚棠心裡那叫一個累啊。
一開始只是存了巴結未來首輔的心思,現如今卻是將自己給坑了,所謂相由心生,他如此邪魅紈絝的相貌,定不是良善之輩。
楚棠此刻有種引狼入室之感。
「不必,我自己找。」霍重華寥寥幾字,自楚棠身側一躍而過,肩膀擦過她的時,那幽深的眸子斜睨了她一眼:幸而這丫頭長的和花兒一樣,叫人看了也舒心,否則……我當真不該留下她!
霍重華為不殺楚棠找到了合適的藉口,不是他霍重華婦人之仁,而是這丫頭本身招人喜歡,所以他才網開一面。
如此,霍重華內心似乎好受了一些,只盼那件事可以速速解決,也免得夜長夢多,到時候塵埃落定,就算這丫頭知道了,那又何妨?
霍重華很快輕易就在羅列的書冊之中找到了他的東西,他背對著楚棠,將帳本揣入懷裡,轉身時,給了楚棠一個邪治的笑臉,這人的五官俊逸中帶著幾分魏晉風流名士的痞子氣,笑起來更似不真誠:「小丫頭,你我當真要就此別過了,後會無期。」
楚棠眨了眨大眼:「那你一路走好。」她也希望不要再與霍重華有任何交集了,他這個歲數尚且這般城府,更別提多年以後!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鉗制住顧景航,成為自己可能用得上的棋子。
霍重華唇角一勾:「……」一路走好?
他低低一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踏出了小書房,楚棠兩個字卻記在了他心裡,這樣的楚家嫡女再過幾年就該嫁人了,自此安居後院深宅,相夫教子,他自然是見不著她了。
*
楚棠在海棠斎西花廳見了一位少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楚老夫人獲知。
是誰告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棠知道楚老夫人只是將她當做未來的小楚貴妃栽培,絕不會讓她與任何男子有接觸的機會。
在上一輩子,她就連見表哥沈岳的機會也是少之甚少,以至於楚棠與沈岳並不熟絡,這也是為何她堅持要讓沈岳在楚家小住幾日的原因。
沈家雖為商賈,但家底厚實,人脈頗廣,商號鋪子遍布大江南北,從金陵到漠北,皆有沈家的生意。上輩子受盡了高門大戶的苦,她如今並不認同士農工商的世俗觀念,要活在這個世上,並且很好的活著,沒有銀子是萬萬不行的。
楚棠到了太庵堂時,喬嬤嬤似乎已經在廡廊下等候多時,見楚棠走了過來,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小姐,一會兒見了老祖宗,你可得把事情交代清楚,這一次可怨不得老奴沒有提醒你,傅姨娘身邊的小翠親眼看到有位面生的少年從您的院裡走出來,老祖宗再怎麼寵你,也不會放任你胡來的。」
楚棠聞言,先是疑惑的一愣,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嬤嬤是指這個呀,我還有是什麼事呢,一會自會向祖母說清楚,多謝嬤嬤了。」說話間,日光落入她墨玉一樣的眸子裡,像墜了星辰一樣耀眼奪目。
喬嬤嬤親手撩開翠玉珠簾,讓楚棠步入東屋,心道:估計用不著幾年,楚家又要出一個大貴人了。
這等容色,就是她見了都覺得憐惜無比。
這廂,楚棠小臉帶笑的走到楚老夫人身側,見她在抽水煙,卻是面色不佳,楚老夫人半百的年紀,卻還是精神矍鑠,聽聞她曾今是個庶出,而已故的楚老爺子原先其實她姐夫,當初楚老爺子的正經夫人病重,楚老夫人就上門照看嫡姐,這一來二去的,嫡姐的病非但沒好,反倒與楚老爺子暗度陳倉。楚老爺子的正室死後不久,現在的楚老夫人就挺著六個月大的身孕進了楚家大門。頂替了嫡姐成了楚家的宗婦。
楚棠現在想想都覺得楚老夫人心機深沉可怕,她算是在後宅摸打滾爬了幾十載,將楚老爺子的幾房妾室討教的服服帖帖,是個狠角色。
「祖母,您找棠兒可是有事?」楚棠一雙鳳眼忽閃了一下,因著年紀的確還小,雖是明媚,卻猶顯天真狡黠。
楚老夫人慵懶的放下水煙,楚棠是難得的容色,是她為楚家將來培養的助力,她自然不可能讓楚棠再活出另外一條人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