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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妙珠看清顧柔隆起的腹部,步子快了一些迎了過去:「二嫂!」
顧柔有所遲疑,她已經不是她的二嫂了,當著康王的面,她更不會再是楚家人。
楚妙珠卻不以為然,拉著顧柔的手,美眸含淚,做最後的道別。多少年未見,原以為是陰陽兩隔,現在又能聚在一起,但只是幾刻之後,又要訣別,怕是這輩子再也無緣見上一面了。
顧柔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出宮之後好好過日子,這裡的事都忘了吧。」
楚妙珠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她是顆棋子,是被至親利用的棋子,能活著走出牢籠已是大幸。
西北風呼嘯,眼看著就要下雪了。
一入冬,京城的雪便是一波接著一波,不會停息。
梅呈上前一步,低頭在楚妙珠耳邊道了一句:「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入宮吧。」
一會宮門就該下鑰了。
楚妙珠放開了顧柔的手,她的手溫軟如初,視線又落在那快要臨盆的腹部,楚妙珠艷羨中帶著幾分歡喜,「棠兒像極了你,我聽說霍大人很疼她,懼內的名聲都傳到宮裡了,所以啊,那兩個孩子你就別記掛了,日子還長,你保重。」
顧柔是康王妃,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憑空冒出兩個孩子出來。這對她和康王都極為不利,甚至於也會給楚湛和楚棠帶來不可預測的危險。
顧柔明白這個道理,她點了點頭:「你也是,今後多保重。」鼻頭犯酸,顧柔忍著保持冷靜。
梅呈扶著楚妙珠的胳膊,借力將她拉了回來。
顧柔看著楚妙珠上了馬車,又目送她離開,這才轉身。
康王的事,她是從來不過問的,但這一次問了一句:「王爺,您是不是打算行動了?」她再愚鈍也知道康王想幹什麼。
康王沒有反駁,哈氣給她捂著雙手,「等你生下孩子。」
顧柔又問:「妙珠因何突然要離京?我適才聞到她身上有一股藥味,她用了脂粉遮掩是不想讓我看出什麼?」
顧柔心思多,雖是表面看著寡淡,言語也甚為冷漠,卻是一顆軟心腸。因為知道楚妙珠的心思,所以她剛才什麼也沒問。
康王見她紅了眼,垂眸了一刻,方道:「早年,蕭皇后給楚貴妃下了落胎的藥,身子早就虧空。可原來還不止這些,楚貴妃體內的毒已經積壓多年,加之心結甚重,已是膏肓的地步。梅總管讓我將李大夫請入宮給她把了脈,怕是沒多少時間了。」
不然,康王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冒險將楚妙珠送出宮。到底是替他辦過事的人,他總不能讓楚妙珠死在宮裡,永不瞑目。
顧柔一陣心絞痛,連哭的力氣也無,半晌才道:「為什麼好人總是不得善終?妙珠她這輩子太苦了。」
誰又不是呢?
康王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他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為了成大事也會犧牲旁人,如果那個人不是楚妙珠,他估計不會冒這個險。
*
楚妙珠入了宮,命如煙歸置東西,她是個不會委屈了自己的人,皇城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地方,但要帶走的銀票卻是一張都不能少了。
看著她一陣腳步虛浮,梅呈憂心中,立刻上前扶住了她:「別再管這些了,娘娘早些歇下。」他怎會不知道楚妙珠讓人歸置東西的目的?是為了他的餘生吧?
真是好笑,他守著那些身外物過一輩子麼?
楚妙珠笑了笑,面若桃花一樣的嬌美,再怎麼虛弱也掩蓋不住她此刻的好心情。她終於可以出宮,再也不用做一隻金絲雀了:「你高興麼?」
她仰著頭,問梅呈,眸底儘是歡喜。
有些人活著,是不能用歲月長短來衡量的,梅呈覺得這輩子足夠了。
他反問:「娘娘離開京城之後,想去哪裡?」
楚妙珠想了想,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因著想去的地方太多,以至於不知去哪裡。
三日後,通往杭州城的運河上被道道霞光鋪制,冬雪開始消融,涼氣席捲,卻不影響觀景人的心情。
楚妙珠今日沒有施妝,容色看上去略顯幾分蒼白,但五官精緻如舊,她往梅呈懷裡鑽了鑽,「不知道能不能來得及?」
梅呈掌下用力,摟緊了,「會的,會趕上的。」他不想騙她,說她一定能好。像她與他這樣的人,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偷來的。
楚妙珠『呵呵』低聲笑了幾下:「一直想去杭州城看看,要是能趕得上就好了。梅呈,我不喜歡漆黑的地方,你千萬別把我給草草埋了。骨灰要是能撒在湖裡更好,那樣我便能遊歷四海,就是苦了你了,今後你一人可別想我。」
梅呈閉上眼,感受她身上的溫度,胸口處有些疼,半晌,他應了一聲:「好,都聽小姐的。」
小姐……
他好些年頭沒有這麼稱呼她了。
終於,她不再是皇帝的女人,他也不再是她身邊的奴才。
一切回到時光正好時,甚至比彼時更好,最起碼他們能光明正大的相依相偎。
楚妙珠皺了眉,指尖在發顫。
梅呈知道她又發病了,從懷裡掏了一瓶藥出來,「小姐,您就服下吧。」
楚妙珠輕輕搖了搖頭:「再等等,我還能熬幾日,我想再陪你幾天。這藥太厲害,一息致命,我怕沒機會跟你把話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