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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拿著袖口拭淚,光看她的穿著臉色,便知她如今過得並不好。
楚雲慕卻沒有同情自己的娘,語氣很緩,有些無奈:「我回不回去,娘的日子還是那樣過。娘放心好了,現如今大房已經沒有嫡子,大夫人不會將兩個弟弟如何,將來還得有男嗣祭祀祖宗宗廟。楚大爺已死,大夫人也不會揪著你不放了。」
楚雲慕的意思很瞭然,他不想回大房,那裡的人就連看著他的眼神都是一種恥辱。
張氏已經在墓林盯了幾日了,今天好不容易盼來了楚雲慕,沒想到他會是這一番說辭,「你……雲慕,難道楚棠和楚湛姐弟二人,比娘和你弟弟們還重要?自從那天吳家二公子欲對楚棠不軌之後,你就從未踏足過大房。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楚棠那丫頭了?」
面對張氏無來由的質問,楚雲慕先是吃了一驚,而後皺眉反問:「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也姓楚,我怎麼可能喜歡棠兒妹妹?還是說……我根本就不是楚家的血脈?到底誰才是我親生父親?」他早就懷疑過。
楚雲慕立即緊張了起來,這個問題,他從未問過,之前也覺得沒有必要,而且,旁人不是都說他與楚居盛有幾分相似麼?那他便任由真相埋藏了。
可此刻……他想知道!
張氏臉色驟然一白,後退了一步,半晌沒說有說出話來。
楚雲慕接著步步逼問:「娘,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楚家人?棠兒妹妹,他當真是我嫡親的堂妹?」這件事愈發的困擾他,時常讓他寢食不安。
張氏唇角乾枯,動了幾下,還是未語,直至楚雲慕的目光變得閃爍,像是獲知了某個一直想要探究的事,她才道:「這已經不重要了,你記住了,你已經是入了楚家族譜的嗣子,這個事實改變不了!」
楚雲慕心頭微涼,明知會是這個結果,命運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一絲希望,從幼時到現在,面前總會有一團陰霾籠罩著他,讓他幾欲在絕望里咆哮。
但面對旁人時,他又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看似對任何事都持著一樣的態度。
不曾有過自我,也不會想那些水中花鏡中月的事。
「你回去吧,我是不會回大房的。」楚雲慕淡淡了一句,轉身之際,補充道:「我若有前程,會保你衣食無憂,旁的則不會再有了。」
不知為何,在走出幾步之後,他又止了步,回頭看著他的娘,無聲的笑了一下,這才道:「娘,你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的兒子吧?」
張氏目光滯住了,站在楚居盛的墳前良久,直至楚雲慕下了山,和楚湛一同離開時,她才蹲下來,捂著臉,顫抖著雙肩,一個人哭。
*
蕭家五萬精兵與皇城禁軍的對峙持續了近一月,城中人心惶惶,卻無和解跡象。不過太子仍是關押刑部,尚未處決。
帝王的遲疑讓諸多大臣又開始揣度不定。
一來,是猜測帝王許是不忍痛下殺手;二來,是尚且沒有取勝的把握。
朝中武將之家並非蕭家一戶,論起武將門庭,定北侯顧家應是首當其衝。
然,二十萬的鐵騎遠在邊陲,遠水救不了近火。且入冬之後,韃子屢有擾邊,各大關口更是不可能撤兵支援皇城。禁軍皆是精銳兵馬,蕭家想要破城而入,也非易事,於是就成了今日這幅僵局。
入正月的前一日,沈岳趕赴江南製造局的文書順利批下來了。因著官位不能空缺,他需即刻上任,就連過了大年三十也來不及了。
沈岳臨走的前一天,去楚家祖宅見了楚棠,這一次好像生怕她缺了吃食似的,但凡京城能買到的點心,他都精心挑選了一份一併帶了過來。
「棠兒,我這一走也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你……有事可與我通信。」沈岳說出這句話,楚棠的眸光朝著他看過來,他頓時如被電擊,渾身不自在,不知如何坐定才算妥當,殿試時也未曾這般緊張。
沈岳不太自然的撓了頭,看著院中一株開的正艷的血色梅花,「總算是開了,今年的花期好像格外晚。」另一外一株鵝黃色的臘梅都快開到靡荼了。
楚棠嗯了一聲,命墨巧兒下去給沈岳歸置了一份包裹,裡面是一些果脯肉乾之類的,算是回禮。
「棠兒恭喜表哥,在地方當官,過幾年有了政績,你就容易高升了。這是件好事,外祖父母和舅舅他們可知道?」
沈岳淺笑,目光又落在楚棠瑩白的臉上,看著她雙眼發光,像是鮫人的淚珠子才有的明亮狡黠,這算是好事麼?他怎麼並不歡喜?
沈岳似欲言又止,楚棠見他今日異常沉悶,道:「表哥,你可是有什麼難處?是放心不下商號的事?你不必操這些心了,張管事他們都是祖父一手帶出來的,對沈家又忠心,不會出岔子的。這不,還有舅母和舅舅麼?再者沈鴻都十四了,也該歷練了。」
沈岳又是無聲一笑,時光沒有淡去他周身的溫潤氣度,還是暖玉一樣的容姿,君子如匪不外乎是。
「也是,他是該歷練了。那小子的來信上,還問起了你。外祖父母很想見你一面。棠兒,等你過了孝期,我接你回一趟金陵可好?」他目光溫柔,試探性的問。
其實,不僅是沈鴻要開始執掌家業了,楚湛亦是。楚棠到底是姑娘家,不可能幫著他料理祖宅一輩子,她回以一笑:「當然好了,棠兒還沒出過京城。聽說金陵的秦淮河尤為熱鬧?母親她也曾喜歡的吧?」她很想去母親去過的地方,或許還能感知到母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