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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玉撞著他的銀甲,發出清脆靈動的響聲,他甚至於完全可以想像出來身後的小女子此時如何的看著他。
兄妹情誼是假的,相依為命也是假的,可這些年他與她之間的種種是真正存在過的。
他也是個血肉之軀,即便裝作刀槍不入,那也是他自欺欺人的臆想。
也不知道起了什麼心思,晉侯將玉佩收起,放入了懷中,與他的肌理,只隔著一件薄薄的衣料。
畢竟,若是這東西碎了,待他回來之後,那小女子又會好一番鬧騰。
他這樣自我欺騙著。
出征一月,尚且可以不去想她。
半載之後,已經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一年之後,他已無耐心戀戰,晉國王宮的探子前來告訴他,公主又鬧事了,她將心悅她的幾個士族公子給打了。
晉侯聞言,唇角不可抑制的揚了一揚,他將她養成一個刺客,一身的本事不是讓她尋事打架的。
一年半後,思念成災了,晉侯天賦異稟,他從不作畫,卻畫出了姬寧頑皮耍賴的模樣。
兩年後,晉趙兩國休戰,趙國君王為求和,親自提出要聯姻一事,並許諾贈與晉國兩座城池。
譚文公常年在晉侯左右,是他的謀士,也是他的長者,趙國出手闊綽,兩座城池可是千萬兵馬也難以賺來的。
譚文公當即建議道:「君上,公主如今年已十七,正是適婚之際。此次若能與趙國聯姻,可保我大晉百年安遂,君上還有何考慮?」
是啊,他還考慮什麼?
既然已經不忍讓她去殺楚王了,那麼將她嫁出去就是最好法子,否則他難保終有一日會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晉侯並沒有立即應下,他想了又想,思了又思,明知姬寧是他不可惦記之人,可......他還是無法違背心意。
三日後,趙國君王再次提出聯姻一事,兩座城池相贈的詔書也帶來了。
譚文公在一側催促道:「君上,趙太子與公主同歲,又聞相貌奇俊,是個不得多的郎君,公主外嫁,不會受到委屈。」
半晌之後,他淡淡說出了一個字,「好。」
晉侯同意的那一瞬,他的胸口猛然之間抽痛了一下,就像回到了數年前老晉侯死的一日。
當晚,他徹夜未眠,躺在曠野之地,看了一宿的星辰,胸口那塊翠玉他一直沒有取出來,那處硌疼的觸感仿佛在提醒他——如今是最好的選擇。
晉侯歸心似箭,剛入新田城便四處尋找那抹碧色的身影。
兩年了,也不知道他的寧寶兒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變樣子?
不,她很快就不是他的寧寶兒了......
如晉侯所料,今天的這種日子,姬寧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出現,他很快就看見了姬寧從遠處朝著他狂奔而來。
她依舊是一聲淺碧色的宮裝,長髮及腰,五官清媚了不少。
寧寶兒真正長大了。
晉侯用了強大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內心的狂喜,他面無他色,握著韁繩的手捏的死緊,生怕一個晃神之間,他已經棄了駿馬,也朝著她狂奔而去,然後隨著心意,將她高高抱起,告訴她,「阿兄回來了!」
但是晉侯知道,他不能!
將所有的念想一應掩蓋,他目不斜視,安靜的等著小女子靠近。
「阿兄!阿兄!」姬寧揮著纖細的臂膀,笑彎了眉眼。
晉侯再也沒有忍住,他一個俯身,長臂一撈,輕易就將姬寧抱上馬背,又見她竟然是赤足的,那粉白瑩潤的指尖此時正得意的招搖著。
晉侯眸色一滯,很快便移開了視線,低低的斥責,「真是胡鬧!」
姬寧雙臂抱緊了晉侯精瘦的腰肢,仰著白皙的小臉,滿心滿眼全是眼前的男人,她道:「方才跑急了,掉在路上了,阿兄,我想你。」
她直白又天真的話讓晉侯的喉結不住的滾動,他們互相念想著,彼此已經將對方融入骨血,可.....可造化總愛戲弄人。
晉侯的表情很嚴肅,入了晉國王宮後,就將姬寧放了下來,「孤還有事,你聽話,休要胡鬧。」
已經兩年未見了,姬寧不像晉侯,她又沒有在晉侯身邊安插探子,她不曉得這兩年他過得好不好?他身邊有沒有美人出沒?
姬寧小心眼,不能接受晉侯身邊有任何女子。
晉侯單獨見了藥公,他手中握著一隻三角青樽,清酒映出了他愁眉苦臉的影子,他對藥公道:「孤不打算讓寧兒替孤復仇了。殺父之仇應是孤一人之事,與一介小婦人沒有干係。」
藥公捋著山羊須,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君上能騙得了旁人,但騙不了自己。」
晉侯手一滯,思量之餘,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
立侍上前小聲通報導:「君上,公主她已經知道聯姻一事,正鬧著要見君上。」
晉侯也想她,剛才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一旦避讓她,卻又想了。
時下的清酒沒有什麼烈度,幾杯下腹,毫無酒意,晉侯揮了揮手讓立侍退下。
眼不見,則心不亂。他沒有見姬寧。
他後悔過養大了楚王的女兒,可若是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是會將他的寧寶兒養大。
趙太子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才俊,將姬寧嫁過去,也算是了了這段不該有的孽緣了。
剛入夜,晉侯還在看竹卷,姬寧踏入他的寢殿時,他已經有所察覺了,可不知為何,他明知不宜再見她,還是沒有制止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