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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橋眼神瘋狂游移,在洪文身邊蹲下,「渴了吧?」
方之濱大聲道:「你就是心虛!你們太醫署哪個月不欠帳?!上個月還有三十七兩五錢八分對不上帳,還有上上月的二十五兩六錢三分七十八文……這可都沒給說法吧?」
打人不打臉,討嫌別討債!
何元橋忍無可忍地跳起來,漲紅著臉喊道:「我們問心無愧,我們是大夫,救人的事能算欠帳麼?」
「怎麼不算?」方之濱不知從哪兒掏出個算盤來打得啪啪響,擼著袖子唾沫橫飛,「你們後頭藥園裡種的藥草、小廚房用的柴米油鹽、還有一色筆墨紙硯燈燭油火……哪一樣不是我們戶部撥款?」
「戶部怎麼了?」何元橋跳著腳道,「都是陛下御筆親批,有本事你們找陛下說理去,去啊!」
洪文看著頭頂上倆人唇槍舌劍,整個人都特麼傻了。
何元橋,你現在跟平時判若兩人你知道嗎?
他眨了眨眼,弱弱地勸架,「這個,和為貴,和為貴啊。」
何元橋和方之濱同時扭過頭來瞪他,「你閉嘴!」
洪文:「……」
不是,你們的唾沫星子快噴到酸杏醬里了!
還有你方大人,才說的肝火旺少動怒,都當了耳旁風!
「那個,」洪文用大木勺挑起一點橙紅色的果醬,拉著臉道,「熬好了,誰想嘗嘗?」
戰火迅速消弭於無形。
熬好的杏子醬又酸又甜,還有一股蜂蜜的清香,一口下去能咬到大團柔軟的果肉,簡直叫人口水直流。
閉著眼感受微風拂面時,仿佛看到了逝去的青澀年華。
方之濱泄憤似的吃了一大口,頓覺口腔中津液洶湧,忍不住又去挖。
何元橋直拿眼睛去剜他。
這是我們太醫署的杏兒,太醫署的柴火鹽糖!
洪文往他茶壺裡丟了一大勺,攪拌均勻之後道:「嘗嘗。」
橙紅色的杏子醬在熱水中迅速散開,日頭影下形成一團團雲霧般的絮絮,隨著水流起伏飄蕩,頗有幾分美感。
何元橋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喝!」
洪文笑嘻嘻道:「放涼之後特別開胃。」
夏天到了,官服又悶熱,弄得人都沒胃口,來點果醬涼茶最舒服不過。
洪文足足熬了一大罐酸杏醬,天氣熱,這東西也不能放太久,於是就分了許多給方之濱。
「多給太醫署撥點銀子唄?」
方之濱:「……我儘量。」
關鍵這事兒他說了也不算啊!
方之濱一步三回頭,進了戶部衙門還不忘扒著門框喊:「你該來戶部啊!」
戶部好多人禿頭,一定會熱情歡迎你的!
何元橋就沖他吐口水。
洪文抱著剩下的杏子醬回太醫署與眾人分享。
有太醫嘗了一口之後,立刻興沖沖從小廚房抱了個瓦罐回來,「熬的高湯,剩下的雞肉白瞎了可惜,不如蘸醬吃。」
說完,竟直接從瓦罐里掏出來好大一隻肥雞!
眾人群起響應,紛紛上前擼袖子撕雞。
那雞也不知燉了多久,端的骨酥肉爛入口即化,輕輕一拽就脫了骨。原本大熱天吃葷腥還有些膩味,沒想到配著酸甜可口的杏子醬竟極妙!
不多時,一隻雞隻剩下骨架,連雞屁股都不知被誰搶走了。
吃飽喝足的眾人喜笑顏開,紛紛表示這搭配不錯,回頭可以寫個單子進上去……
「所以說,」那貢獻肥雞的太醫煞有其事道,「太醫署身先士卒也是很辛苦的嘛,戶部應該多撥給我們些銀錢才是……」
說罷,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眾人紛紛稱是,滿嘴油光在窗口漏進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洪文翻出來一張油紙,仔仔細細把個巴掌大的小罈子封了口,正偷偷欣賞呢,就被何元橋拿住了。
「好小子,感情你還藏私了,沒得說,再給我挖一勺泡水。」
「沒了沒了!」洪文死死護住,睜著眼說瞎話。
何元橋伸手要去搶。
「這是給長公主的……」見他不肯輕易放棄,洪文只好小聲交代。
「哎呦呦你瞧瞧,」何元橋嘖嘖出聲,摟著他的脖子揶揄道,「虧昨晚上誰還垂頭喪氣的。」
「你別瞎想!」洪文微微漲紅了臉,面上卻還一本正經道,「這是為了報答昨日人家的維護之情。」
說完,抱著罈子一溜煙兒跑了。
何元橋在後面看著他兔子似的背影失笑,「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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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兒來的?」
嘉真長公主才從外面回來,就見小花廳的正案上擺了一個鮮嫩柳枝編的小提籃,外圍還點綴著幾朵嬌嫩小花。那提籃里裝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粗陶罐,看上去渾然一體,質樸可愛。
留守的宮女就笑道:「是太醫署的小洪吏目親自送來的謝禮,說熬了些酸杏醬,開胃爽口的。」
她還奇怪太醫署的人怎麼突然送東西過來,若說是孝敬,未免又太寒酸了些。
可那小洪吏目也不解釋,只說是給長公主的謝禮,她聽了自會知曉。
青雁上前揭開陶罐蓋子,一股酸甜的香氣撲面而來,果然是黃澄澄亮晶晶的杏子醬。
才剛說話的宮女舀水進來伺候嘉真長公主洗手淨面,笑道:「那小洪吏目瞧著呆呆憨憨的,沒想到竟是個風雅之人,柳枝也好,陶罐也罷,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粗苯之物,想不到湊在一起竟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