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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一下好像直接就把她打醒了。
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時候久了,就連娘家人也隱晦地表達著失望,還說因為她的關係,娘家其他還沒嫁出去的女孩兒們的名聲都受了影響。
誰願意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媳婦呢?
她不知掉了多少淚,吃了多少藥,自責了多少回,誰知到頭來竟是男人的錯!
但凡有點良心的,真相大白之後難道不該覺得對不起自己麼?他們怎麼敢,怎麼敢張嘴就胡亂污衊!
兔子急了還咬人,她突然嗷嗷叫著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在男人臉上抓了幾道。
「我跟你拼了!」
一邊哭一邊打,撓得劉家大郎滿面血痕,抱頭鼠竄。
劉家二老怎能容忍兒子被欺負?也都衝過來加入戰圈……
本就不怎麼寬敞的院落內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馮勇看得目瞪口呆。
回過神後,他趕緊拉著洪文往外走,「洪大夫,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先走吧。」
一直到出了門,還能聽見裡面的爭吵和哭罵。
馮勇不禁有些恍惚,「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怎麼就弄得跟仇人似的?」
這些日子正好有媒人來家裡說親,他難免對夫妻生活心生嚮往,誰知偏又看見這一出……
三打一,洪文生怕那可憐的女子被打出個好歹來,忙拜託圍觀百姓立刻去請巡街衙役,自己則重新背起藥箱,倒並不顯得多麼驚訝,「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走吧。」
他行醫多年,見多了不講理的病人,有的來問診時就病入膏肓,他和師父拼命搶救一場,最後反被誣賴把人治死了的也不是沒有。
病人諱疾忌醫,就算大羅神仙來了都沒用。
只可憐那個女人,所嫁非人。
希望她能繼續今日的勇氣,努力給自己撕出一條活路來吧。
兩人才走出去一段,幾名巡街衙役就匆匆趕到,進去三下五除二分開劉家眾人,見四人都是披頭散髮的模樣,便問緣由。
劉家二老還想跳起來惡人先告狀,那已經殺紅眼的女人卻已搶先哭喊起來,「這家男人沒種不能生,大夫說了還打人,我要跟他和離!」
好麼,這一嗓子出去,整條街上多少年的老鄰居們都知道了一條大新聞:
劉家大郎不能生!
為啥?蛋里沒種啊!
因為在劉家的經歷,洪文這一天都有點蔫噠噠的,去太醫署時被何元橋安慰了一路,還主動買了兩個熱乎乎的醬肉酥餅給他抱著。
咸香的熱氣打著圈兒往鼻子裡鑽,洪文咽了下口水,有點心動,「我可不是故意混吃的。」
何元橋失笑,「吃你的吧!」
吃飽了,就顧不上胡思亂想了。
洪文立刻雀躍起來。
稍後兩人剛進太醫署大門,就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
洪文趕緊把剩下的醬肉酥餅掖在懷裡,悄悄問角落裡的黃吏目,「怎麼了?」
黃吏目朝裡間努了努嘴兒,「有人在私下行醫時收取高額酬金,被馬院判知道了,正在裡頭發火呢。」
何元橋和洪文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誰啊?」
私下行醫時不許隨意收取報酬,這是所有人剛進太醫署時就被反覆教導的,怎麼還有人明知故犯?
這不作死嗎?
黃吏目嘖嘖感慨,「富貴迷人眼啊……」
聽說是來京城趕考的舉人病了,因怕趕不上來年的春闈,所以就輾轉託人請了太醫署的大夫幫忙治療。對方家中不缺錢財,也想結一段善緣,所以出手十分豐厚。
也不知究竟是多少錢,竟讓那吏目都破了戒。
洪文才要繼續問,就聽裡間猛地炸開一波悶雷似的痛罵:
「簡直混帳,你的腦子被狗吃了嗎?竟鬧出這樣的醜事,朝廷沒發你俸祿還是怎的,就為了幾個臭錢帶累太醫署的名聲!」
在太醫署內部,他們個人是個人,可在外人看來,管你是得寵的太醫還是默默無聞的吏目,不都代表著太醫署麼?一旦出事,誰還仔細分辨!
話音未落,裡頭就傳出來壓抑著的哭聲,似乎還混著求饒的言語。
可馬麟是什麼脾氣?雷公在世不過如此。
下一刻,就見他一把扯開門帘子走出來,頭也不回道:「立刻脫了官服,摘了官帽,滾吧,太醫署要不起你了!」
裡間的哭聲瞬間高了一截,緊接著就衝出一個吏目,搶上來抱著馬麟的腿苦苦哀求,「馬院判,下官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那銀子丁點未動啊!如今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貴手,饒過我這一回吧!」
若因此事被革職,他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洪文定睛一瞧,發現這人有些眼熟,正是之前曾切壞參片,又在何青亭欲帶他去麒麟殿診脈時臨陣脫逃的那個吏目。
有這些經歷在前,現在再回想起來,竟也覺得不怎麼意外了。
當大夫難,當太醫更難,肩頭挑著不知多少人的性命,眼前也擺著常人難見的誘惑。
守住本心,或許沒什麼額外獎勵;
但若一步踏錯,就是萬劫不復。
馬麟直接把他蹬開,臉黑得跟鍋底一樣,「滾!」
眼角的餘光瞥見洪文,他就喝道:「傻站著做什麼,提上醫箱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