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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隆源帝並不藉此鋪張浪費,他先往西北邊境撥款四十萬兩修築防禦工事和棧道,又撥給東南沿海三十萬兩造船練兵,再給西南一帶撥款三十萬兩開山修路便利交通,又有若干派欽差專門調撥給各地,多雨地修築堤壩,少雨地修築水庫、水井,並修葺官學。
一道道旨意發下去,剛從定國公府抄出來的贓款就所剩無幾。
有臣子想藉機討好,就上摺子說宮殿年久失修,實在太過簡樸,求陛下顧惜龍體、顧全朝廷體面云云。
看著龍紋石柱上剝落的油彩,隆源帝也有點心動,就叫戶部的人大致算了一回。
結果戶部的人噼里啪啦打了兩天算盤珠子,滿眼血絲道:「回稟陛下,若要大修,至少要一百三十萬兩左右;若要小修,至少也要四十萬兩。」
這還不算各級層層盤剝吃回扣的。
隆源帝聽了,半晌沒言語,良久才幽幽嘆道:「都夠邊境將士們打兩三年仗了,罷了,此事不必再提。」
於是第二天,他就將上摺子要求修宮殿的官員當眾罵了一頓,又連貶三級。
銀子撥下去了,能不能落到實處也是個難題,雖說此時剛嚴辦了定國公府,令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但富貴動人心,也不乏有鋌而走險的,於是隆源帝又特意下了一道聖旨,用八百里加急通告各處:「凡有貪墨盤剝朝廷專項撥款百兩以上者斬立決,千兩以上者誅三族……」
有臣子提出異議,說是否過於嚴苛,畢竟戰時貪墨軍費的懲罰也不過如此了。
隆源帝大怒,在大朝會上指著他痛罵,「百姓乃一國根本,工事乃生存根基,但凡出了一個蛀蟲,千里之堤便要潰於蟻穴,那就是在挖朝廷的根子,與叛國無異,雖百死不足惜!你竟還敢替他們求情?是否也存了這個心,生怕自己日後下場悽慘!」
嚇得那大臣磕頭不止,從此再不敢出聲。
此令一出,果然震懾一眾宵小,把那些個剛起了苗頭的壞心思悉數扼殺在搖籃之中,一筆筆撥款竟都用到了實處,百姓無不感激。
等一切最終落實,炎夏早已過去,秋日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划過,望燕台的第一場雪都落下來了。
雖是初雪,可每片雪花都有鵝毛大小,在空中彼此勾連成棉絮似的一團團,地上沒一會兒就白了,天上還在不知疲倦地下。
何家人早起掃雪,何青亭抄著袖子笑道:「好雪啊!」
今年麥蓋三層被,明年枕著饅頭睡,真是一場好雪。
大雪從來都是富貴人家的浪漫,因為在窮人看來,苦寒不但意味著缺衣斷食,更有可能造成嚴重的雪災,傷害人命。可今年隆源帝提前撥款修築房屋,準備賑災糧食,百姓們便都沒了後顧之憂,從上到下就能安心過個好年。
圓滾滾毛茸茸的小麻雀都縮著脖子擠在廚房屋檐下,貪婪地爭搶著灶台透出來的一點熱氣,遠遠望去活像一串兒毛球。
洪文和何元橋帶著兩個孩子在院子裡堆雪人,約莫一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響,合著牆頭斜下來的灰褐色的遒勁樹枝,頗有幾分野趣。
大家先滾了個大雪球做身子,再滾個小的放上去當腦袋,誰知何元橋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竟直接把那已經刻畫上眉眼鼻子的雪球腦袋抱下來,舉到平平面前說:「來,給爹指指這頭上的穴位。」
洪文:「……」
考核來的猝不及防!
平平被嚇了個踉蹌,眼見著躲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指了幾處,「這是百會穴,這是風池穴,太陽穴,印堂穴,陽白,率谷……」
他斷斷續續指出來十來個,然後就說不動了。
何元橋不大滿意,皺眉道:「還有呢?」
「還有,還有……」平平急得夠嗆,可越著急越想不出來,最後嘴巴一癟就哭了,「哇啊啊,這個雪人太醜了!」
丑得分不清五官界限,叫他怎麼認穴位啊!
爹欺負人!
洪文白了何元橋一眼,過來把小孩兒抱在懷中安慰,「你也忒性急,這玩意兒能分出個眼耳口鼻就不錯了,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認不全穴位啊!」
穴位本就精妙,許多緊挨著的在真人頭上都不好區別,你弄個雪人來,這不欺負娃娃嗎?
虧你還是親爹!
平平一聽,越發仰頭蹬腿兒嚎啕大哭起來,兩條胳膊死死摟住洪文的脖子,恨不得將所有鼻涕眼淚都抹到他身上去。
何元橋被說得心虛,乾咳一聲把腦袋放回去,又湊過去摸平平的後腦勺,「爹糊塗啦。」
平平掛著兩大包眼淚,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臉窩進洪文的頸窩,「爹討厭!」
何元橋撓了撓頭,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頭,「臭大人!」
何元橋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懷中,「好閨女,今兒咱們外頭下館子去!」
太醫署日日輪值,每隔半月休沐,難得今天他們家三個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裡浪費了。
何青亭擺擺手,「罷了,你們自己去吧,我也懶得動彈。石板磚上才蓋了雪,正是打滑的時候,我比不得你們小年輕腿腳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紀,每到雨雪天就覺關節骨骼疼痛。比起去外頭遭罪,還不如窩在暖烘烘的炕頭上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