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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隆源帝耳中,他立刻傳了當事三人進行問話,唯恐再出現類似於逍遙丹的情況,氣氛一度十分嚴肅。
可了解了前因後果後,他卻又不顧謝蘊的滿面悲憤放聲大笑,笑完了還很壞心眼的吩咐他們嚴守秘密……
接下來的幾天,各大衙門都對太醫署避之不及,甚至隔壁的戶部也推出方之濱做代表,委婉地表示其實哪個衙門沒點欠款?實在還不上就算了,倒也不必過分焦慮。
以蘇院使為首的眾太醫大為感動,並力邀方之濱留下品鑑西洋「名茶」,嚇得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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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每年臘月二十前後都會出城祭天,匯報今年的同時也祈求來年風調雨國泰民安。
這是頂頂重要的大事,歷任帝王哪怕抱病也必須親自到場,以示誠心。有資格跟去的全都是最被看好的一批王公貴胄和文武大臣,可以說萬一祭天過程發生點什麼不測,整個大祿朝都會有傾覆的危險。
雖然正式儀式是在臘月二十,但下頭的人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演練。
沿途兩邊可疑人員的排查封鎖,具體祭祀的流程,隨行宮女太監侍衛們的多次篩查,甚至於當日萬一颳風下雨下雪了怎麼辦,都要有相應對策。
要知道,人們往往將天象視為天神情緒的反應,若祭天當日晴空萬里,那就表示老天對這個國家,尤其是天子過去一年的所作所為很贊同,滿朝文武乃至下面的百姓便都備受鼓舞,認為是天命所歸;
可但凡有點異動,哪怕只是雨雪天氣,所有人都會將其視為不吉,不僅要反思過去,更要擔憂接下來的一年是否能順利度過……
往嚴重點說,祭祀當日的天氣足以影響整個國家的情緒,關係何止重大。
所以每年各大祭祀前後,都是欽天監人員升遷調動最頻繁的時候。
洪文發現最近來太醫署諮詢的欽天監官員數量明顯激增,一個個都熬得兩眼赤紅眼底發青,腳底虛浮但精神過分亢奮,外面但凡有點颳風下雨就很激動。
哦,對了,頭髮掉的也更凶了。
於是外面關於太醫署到處逼人試藥的流言也傳得更凶了……
沒見欽天監的人都中招了嗎!
聽說這藥較之當日給謝爵爺喝的更加陰毒,都快把欽天監的人喝禿了呢。
祭祀流程漫長而繁瑣,起得比雞早,回得比鬼晚,中間一站一整天,就是鐵人也熬不住。更兼城外的天氣尤為酷寒,而隨行親貴和大臣中相當一部分都有了年紀,所以太醫署派人隨行也是舊例。
能隨行無疑是無上榮光,但這偏偏又是肉眼可見的苦差事,身體略差點的根本熬不住,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太醫憂心有去無回,直接主動退出,一臉過來人的表情笑呵呵看著後輩們,一邊啜著熱茶水一邊說些防凍絕招。
最後,最年輕的洪文和何元橋赫然在隨行之列,另有蘇院使專門負責隆源帝,馬麟和另一位姓張的太醫也去,何青亭在蘇院使缺席期間暫時接管太醫署。
剩下的太醫們全部取消休假、休沐,集體留守宮中。
洪文和何元橋都是第一次去,還挺興奮,混在一群已經去多很多遍的大前輩中間活像嘰嘰喳喳的家雀兒。
馬麟這麼嚴肅的人也罕見的帶了點笑模樣,轉臉對蘇院使笑道:「還是年輕啊。」
回頭出城凍得你們哭!
蘇院使滿面慈愛地拍了拍兩個小伙子的肩膀,溫聲免禮道:「這些日子多吃點,養養膘。」
何元橋一派天真的問:「為什麼?」
蘇院使笑得更和藹了,看著他的眼神宛如在看一頭養肥待宰的小豬仔,「抗凍。」
頓了頓又道:「小何是江南人士吧?」
理智回籠的小何太醫終於回想起北方望燕台寒冬臘月刀割般鋒利刺骨的寒風,天真的笑容逐漸凝固。
祭天當日要穿特定的吉服,蘇院使等已經去過的三人都有了,不必再領,洪文和何元橋還要單獨跑一趟造衣局。朝臣們的吉服都是成衣,只需在隨行人員名單定下來之後親自過去量量尺寸,稍作改動即可。
去的路上,何元橋一改方才的激動和興奮,看上去隨時可能哭出來。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理智和情感不斷將自己撕扯在維護家族榮耀和保住小命之間。
只要想到城外的北風,他的牙齒現在就開始打顫了。
洪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忍忍吧,習慣就好。」
何元橋吸了吸鼻子,瘋狂搖頭,「不可能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習慣的……」
難怪剛才自己確認中選後無聲握拳歡呼時,爺爺投來看傻子的目光。
雖然確實可憐,但洪文差點笑出聲,「高興點,這是外頭多少人擠破頭都搶不到的美差呢。」
確實是美差,只不過有點費命。何元橋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結果下個路口一轉彎就遠遠看見正帶著六公主賞梅花的嘉真長公主。
洪文幾乎瞬間拔不動腿。
何元橋嘆了口氣,顧不上哀嘆自己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主動接過他手中的吉服,「行了,想去就去,不過記住一點,這是在宮裡,言行注意著點兒。」
洪文狗顛兒似的去了,背影中都透著一絲重色輕友的雀躍。
仿佛心有所感,洪文還沒靠近,嘉真長公主就抬頭往這邊瞧了眼,兩人四目對視,都不自覺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