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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貴妃不管他,朝何元橋招招手,「你來瞧瞧,看本宮這鍋藥膳如何,是否會藥性相衝。」
單聽這話,好像還挺嚴謹。
何元橋依言上前,告了聲罪,拿起木勺在粥水中攪動幾下。
站在他身後的洪文清晰地聞到一股腥味,甚至還從翻上來的米粒見看到了芫荽和木耳絲!
何元橋忽然就覺得自己言辭匱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轉身朝洪文招招手,溫柔笑道:「這藥膳十分繁複,你來瞧瞧。」
洪文:「……」
我讀書少,你也不能這麼糊弄我啊!
洪文直接沒碰木勺,先問了個問題,「敢問娘娘,您做的是什麼?」
淑貴妃杏眼圓睜,滿臉「你這都不認識」的驚愕,「魚片粥啊!」
洪文認真道:「回娘娘,這裡面並無一味是大藥,但合成一鍋,尋常藥物也難以企及。」
淑貴妃雙眼亮晶晶的,艷麗的容貌中竟多了幾分嬌憨,「是功效嗎?」
洪文神色複雜地看了那瓦罐一眼,「是毒性。」
淑貴妃:「……」
何元橋瞅了瞅洪文圓滾滾的後腦勺,這孩子還真敢說啊!
不愧是敢跟定國公當面相爭的,叫他來果然叫對了!
小廚房內忽然瀰漫開令人尷尬的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淑貴妃不死心道:「你是說,陛下喝了這個會中毒?」
洪文愕然瞪大雙眼,腦中一陣暈眩:啥玩意兒?您弄這個給誰喝?
好傢夥,鎮國公果然老謀深算心狠手辣,這是直接打入內部要弒君,來一招釜底抽薪麼!
「毒不在身,而在心。」何元橋覺得再這麼下去隆源帝遲早要厭食,不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娘娘,其實您何苦親自下廚?需知廚藝跟習武一樣,都是需要天分的。」
放過自己,放過陛下不好嗎?
淑貴妃不死心,自己抓過木勺翻動起來,喃喃道:「怎麼會呢?你看,有肉有菜,陛下這幾日略有些咳嗽,木耳枸杞都是滋養之物,蓮子清熱敗火……」
宮女實在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道:「娘娘,您千金之軀,何苦做這下賤營生?放著讓奴婢來吧!」
綾羅綢緞都是好東西,但堆在一起也不能自己變成衣裳呀,別糟踐好東西了!
別的妃嬪往成品里撒一把芝麻就敢說「臣妾親手烹製」,偏她家娘娘死心眼兒,非要事事親力親為,這魚還是自己擼袖子撈的呢。
恐怖的是她毫無廚藝可言!
別人做飯要錢,娘娘做飯要命,難為多年來陛下堅定如初……
洪文自認是個不挑食的,可如今看著被淑貴妃攪動的一鍋東西,竟也有點想乾嘔。
本來那粥水就有礙觀瞻,經過幾次攪動後,混合著芫荽葉、木耳絲、枸杞和生蓮子的粥水裡又增添了稀爛的魚皮和魚肉碎……
洪文發誓自己看到角落裡有人乾嘔了!
說時遲那時快,淑貴妃竟自己舀起一勺倒入口中,砸吧下嘴,「我覺得還挺好喝的啊。」
洪文:「……」
他忽然對鎮國公府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淑貴妃親自舀了滿滿一大罐,又用棉套小心包好了,交給心腹太監,「估計陛下還在看摺子呢,去,給他送去加加補養。」、
小廚房眾人都暗自替隆源帝鞠了一把同情淚,真是最怕貴妃突如其來的關心,您的不作為就是陛下最大的補養了。
那太監應了,轉身要走,又被淑貴妃叫回來反覆叮囑,「都是好東西,你看著點,別便宜了別人。」
太監哎了聲,反應熟練地讓人心疼。
杵在角落裡的洪文半晌沒言語,瞅著淑貴妃的背影琢磨這可能就是世家底氣吧,大門大戶養出來的就是不同,連莫名其妙的自信都比旁人多些。
做完這一切之後,淑貴妃這才重新洗漱更衣,準備診脈。
洪文現在腦子裡轟隆隆跑馬似的,完全控制不住奔騰的思緒,眼前不斷閃現出亂七八糟的畫面,一會兒是剛才堪稱慘烈的粥水,一會兒是送粥太監視死如歸的背影。
不行不行,我是個大夫啊,回神回神!
他用力往臉上拍了幾下,重新定息凝神,開始記錄脈案。
「三月十九辰時二刻,臣何元橋請得淑貴妃脈象強健有力,不浮不沉,來去從容,一息有四……」
洪文左右開弓記錄幾行之後覺得不對勁:
天吶,這人沒病!
宮中竟真有如此健康之人?
難怪之前太醫署眾人都不著急,感情在淑貴妃這邊,太醫署也就是個燉藥膳的角色。
淑貴妃自己也不當會事兒,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冷不防看到正雙手齊書的洪文,眼前一亮,「那小孩兒,你來。」
洪文一怔,本能地前後左右看了一圈,最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小孩兒?我?
淑貴妃嫣然一笑,竟令案上的玫瑰花都黯然失色。
她點點頭,「是啊。」
洪文摸了摸鼻子,先把脈案吹乾放好,這才乖乖過去。
淑貴妃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我今兒頭回見你呀,剛來的?」
洪文點頭。
淑貴妃笑道:「你這個本事有些意思,誰教你的?想來被家裡人罰抄書的時候很有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