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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文還真不清楚裡面的貓膩。
他一直都覺得文人氣盛,你來我往互不相服,不過常態罷了。於是今兒驚訝這人七步成詩,明兒讚嘆那人出口成章,然後拍著巴掌大喊「好厲害好厲害」……
「公主洞察秋毫,受教了。」他認真的說。
嘉真長公主的嘴角微微往上翹起一點,卻還努力做出一副「你真是少見多怪,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的模樣,「又不是為了教你,哼,本宮只是擔憂,這些只知追名逐利吟詩作對的貨色真的陰差陽錯入朝為官,豈不是天下百姓的大災?」
她只是覺得那些人未免貪心太過,功名利祿富貴榮華,什麼都想要,看輕了隆源帝,也看輕了天下百姓。
皇兄雖酷愛詩詞,卻從不將吟詩作對與治國理家混為一談,就算這些人真的因幾首淫詞艷曲被皇兄另眼相看,也不過是召進宮……繼續寫詩。
洪文嘆道:「確實如此。許多事情看似相近,實則相差甚遠,就好比世人經常把針灸推拿一起說一樣,可會推拿的未必精通針灸,精通針灸的也未必長於推拿。」
嘉真長公主點頭,「是這麼個理兒。」
她忽歪頭一笑,腮邊梨渦若隱若現,眸中透出一抹狡黠,「那洪大人又如何,是精於推拿呢還是針灸?」
洪文抖了抖並沒有多少褶皺的袍子,正色道:「區區不才,都略有些心得。」
這就是說自己兩種都不錯嘍。
嘉真長公主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先是一怔,繼而笑出聲。
呸。
洪文見她滿面戲謔,仿佛在說:沒想到你這麼個人也這麼驕傲,就笑道:「以前師父教過我幾句話,我倒是覺得很有道理。」
嘉真長公主果然被帶出興致,身體微微前傾,「什麼話?」
「師父說謙遜固然是好事,但若自己會的硬說不會,難保不耽擱大事,也顯得這人有意賣弄,故意先吊個胃口,反而虛偽。」之前倒的那杯茶已經不大冒熱氣了,洪文重新替她倒了一杯推過去,「所以倒不如大家都說實話,會的就說會,不會的也不用怕丟人,這麼一來高低立判是非頓清,不管治國還是理家不都省事了?」
嘉真長公主緩緩點頭,也把這幾句話在口中反覆咀嚼幾遍,這才幽幽嘆道:「果然微言大義。」
之前就聽皇兄偶然提及,說是個很透徹的人,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雖惋惜他不入朝堂,但這種人身在民間反而更自在些,也是百姓之福。
見兩人竟跑到酒樓里談起家國大事來,青雁也有些啼笑皆非,當即從外面叫了菜譜子進來,「我們公主可有日子沒跟人這麼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兩位也別光說正事,叫些酒菜來吃是正經。」
嘉真長公主就道:「聽你說的什麼混帳話,我怎麼就不心平氣和?」
青雁只是笑。
嘉真長公主斜了她一眼,倒是接了菜譜子翻看起來,又怪洪文道:「瞧瞧你乾的什麼事兒,說要給我介紹,現在反倒是我拿著了。」
一聽這個「我」的語氣,洪文就知道這位貴主氣兒順了,不像剛才那樣滿口「本宮」「本宮」。
他越發覺得這位公主可能是屬貓的,還必然是那種看似嬌貴刁蠻,實則最通曉情理的貓兒……氣性兒莫名其妙來得快,可旁人略逗一逗,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怪可愛的。
「我倒確實覺得幾樣菜做得好,」洪文笑道,「只是有些粗鄙,難登大雅之堂,怕公主吃不慣。」
嘉真長公主瞪圓了杏眼,斜了柳眉,「宮中飯菜倒是精緻,憑他一塊豆腐也雕出花來,可有什麼趣兒?」
「那我真點啦?」洪文像一個頭次過河的人一樣,一點點試探道,「紅酥手,說白了就是紅燜豬腳,公主,是豬腳呀。」
嘉真長公主眨了眨眼,「豬腳也能吃?」
見她面上滿是好奇,並沒有什麼厭惡和排斥,洪文就笑道:「豬馬牛羊身上除了毛,什麼不能入口?就連骨頭都能熬湯,熬完了敲開吃裡面的骨髓,更何況腳?肉可多呢。」
嘉真長公主認真想了會兒,竟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頗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確實。」
後面站著的青雁等人都有些啼笑皆非,好公主哎,好端端的,您跟豬比什麼呢!
見嘉真長公主連豬腳都能接受,洪文的膽子就放開了,也陸續叫了一個燴羊肚,一個魚頭豆腐湯,外加兩道洞子貨青菜。
這幾樣菜都需要點時間,洪文聽外頭的琵琶曲兒停了,就順勢探頭看了眼,「公主快來看,要跳舞啦!」
二樓包間雖也有朝向大堂的窗子,但中間畢竟隔著一條走廊,看不大真切。嘉真長公主不耐煩伸著脖子,索性直接走出來。
下面台子上的人果然不同了。
四角放了約一人高的牛皮鼓,也有一溜兒勁裝打扮的青壯漢子列陣,身穿皮甲,手持長矛,不見尋常歌舞的柔美,反倒有幾分行軍打仗的意思。
洪文雙臂彎在護欄上,「這兩年咱們邊關連連大勝,不知流傳出多少故事來,大傢伙兒的心氣都不同了,歌舞自然也要變一變,聽說這是模仿謝爵爺西涼關以少勝多之戰呢。」
嘉真長公主看了看他的胳膊,略一猶豫,也學著他的樣子伏在護欄上,果然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