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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大祿朝雖重文,卻也不抑武,哪怕現在戰事平息,也仍舊保留著東北、西北、西南、東南和東部五大駐軍營地,其中東部和東南又分水陸兩軍,天下所有的駐紮禁軍皆統屬於這五部。
為表示朝廷重視,隆源帝每年都會下旨從太醫署調撥幾名太醫輪流前往邊關軍營探望診治。
去年派遣時洪文還沒來,只在年前看到了回來的幾位前輩,黑瘦程度遠超留守的其他太醫。
今年輪到東北和東南兩個戰區,因去年這兩地都沒有大規模的戰事,所以每地只需派一名太醫、兩名吏目即可,外加打下手的醫生醫士若干。
邊關駐地偏遠難行氣候惡劣,要麼嚴寒要麼酷暑,毫無疑問,這是個苦差事,沒十個八個月根本回不來。
而太醫署內官員的平均年紀堪稱各衙門之首,平心而論,這種外派的活真是難為他們了。
但又不能不去,所以大家一般都抓鬮輪著來,如今早已輪了好幾輪,洪文竟是唯一一個新丁。
所有一切只在腦海中打了個轉兒,洪文就抓過毛筆寫了自己的名字,「算我一個。」
何元橋祖孫倆一起看過來,有些驚訝,可細想想,卻又覺得這才是他。
蘇院使對洪文的主動大加讚賞,哪怕不熟的幾個太醫也對他的趕眼色頗感欣慰。
何元橋顧不得許多,一把將洪文拉出人群,壓低聲音道:「你可想明白了,這一來一回最快也得半年,若有什麼事耽擱了,明年再回也是有的。公主那邊……」
本來隆源帝就在鬧脾氣,這小子非但不往前湊,反而跑到邊關去,天長日久的忘了該怎麼辦?
洪文才要說話,外頭卻有人送了一簍貢品蜜桔來,直言是嘉真長公主感謝洪文太醫照顧幾位皇子公主。
貢品蜜桔著實出色,一個個足有女子拳頭大小,薄皮多汁酸甜可口。
洪文慢悠悠剝了一個吃,盯著那橘皮看了幾眼,忽對何元橋笑了,「她知我。」
何元橋毫不留情地翻了個白眼,「她知道個橘子!」
不就是一筐橘子嗎,怎麼你還能看出花來?
洪文也不解釋,自己拿出橘子按人頭分了,又單獨留出幾個來,準備帶給何老太太等人。
何元橋見他火燒眉毛竟還有心情分橘子,不由急道:「你瞧瞧,人家在宮裡出不來還記掛著給你送橘子,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洪文又拿起一隻飽滿的橘子,小心將那果皮從中間分開,慢慢撕出一朵六瓣菊花的樣子,聞言悠悠道:「正因她送我橘子,所以我才要去。」
何元橋一怔,若有所思。
見他似懂非懂,洪文又道:「禍兮福之所依,且這世上的事便如天上的月亮,總要經歷一番陰晴圓缺,這事兒看上去好像是個苦差事,可若細想來,反倒是個轉機也說不定……」
嘉真長公主出身高貴且於國有功,自己縱然醫術再高明,終究是高攀,總要做點什麼以匹配。
可此時戰火已停,他一不能建功立業,二不能權傾天下,想在短時間內脫穎而出談何容易?
隆源帝非昏君,故而太醫署本就不是什麼容易一飛沖天的衙門,他這個年紀升至太醫已算空前絕後,難道接下來的歲月就要在京中苦熬資歷嗎?
自古不論鳥獸還是人,都講究個各司其職:是武將就要去打仗,文官就要治國,讀書人要去考功名,老農就要好生種地……
那麼太醫呢?
不,在太醫之前,他先是一個大夫,治病救人才是天職。
如果一個人連他的本分都忘了,何談大情小愛?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退一萬步說,想得世俗一點,去地方上可比留在京中更容易施展。
本來洪文還在發愁該如何事半功倍的打破眼下的僵局,這道旨意不正是瞌睡送枕頭?
何元橋並非蠢人,聽了這話漸漸明白過來,不由嘆他情深,又感慨他一片赤誠。
「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可這事兒卻不容易做呀。」
去軍營做慰問行醫實在可以算一樁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若運氣差點兒,出去再回來的功夫宮中的貴人們就能把你忘了,再想復起談何容易?
洪文嗯了聲,竟隱隱有點興奮,「想來你也知道我是個犟種,世間的事不去做也就罷了,可既然決定要去做,就一定要做出個結果來!」
都說亂世出英雄,眼下也是如此。
放眼望去,京中一片繁華盛世,太醫們幹的最多的不過是替人保養延壽,實在沒什麼出彩的。
可邊關就不同了。
邊關大多缺醫少藥,又多傷員,只要肯用心肯吃苦,其實很容易出政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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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中旬以後,明顯能感覺天氣變暖,那雪珠都撐不住,紛紛在半空化作零星細雨,夾在料峭的風中四散。
吸飽了水分的空氣黏嗒嗒的,不管碰見什麼都往裡鑽,衣裳縫兒里都帶著潮,叫人渾身不自在。
這樣的濕冷最難熬,太后宮中的火盆非但沒減,反而又加了一個。
她抱著手爐緩緩吐了口氣,又拍拍自己的膝蓋,眉宇間的褶皺淺了一點。
洪文之前進上來的專治風濕骨病的藥膏子確實有效,不光治好了白先生,連她這舊年因跪拜太多導致的膝蓋刺痛也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