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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腰帶!解,綁!」
洪文都傻了,「你會說啊?!」
可他很快就發現那小子的大祿方言水平跟自己的沙俄話有一拼,翻來覆去只會那麼幾個詞兒,而且口音濃重,動不動舌頭就打架。
但大體意思洪文已經明白了,一拍腦袋,立刻解下腰帶從大樹背面繞過來,兩隻手死死抓住腰帶兩端,馬上開始重新爬。
一來樹皮表面的青苔已經被他蹭掉了一部分,不再那樣濕滑;二來有了腰帶圈樹借力,洪文很快找到竅門,果然開始吭哧吭哧向上。
眼見他上去了,小雜毛也跟著鬆了口氣,通紅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一點對生的希望。
就這麼會兒工夫,水泡子已經淹到他腰了,若不趕緊的,只怕拿到樹枝也白搭。
好在洪文手腳麻利,上到半截後直接跨坐到一根樹枝上,衝著樹幹又踢又踹。
不多時,只聽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那截成年男子小臂粗細的樹枝哀鳴著往下傾斜。
洪文趕緊把自己重新挪回樹幹上,嘶溜一下順著滑下去。
這會兒那樹枝末端已經大大傾斜,他站在地上伸手一勾就撈入懷中,然後用力一扯,雜毛伸手一拉,兩人都鬆了口氣。
「抓住了!」洪文喊道,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樹枝往上托舉。
小雜毛也輕輕活動著腰身,慢慢把自己從豎直轉為斜趴的姿勢,等淤泥退到膝蓋部位後,就放開樹枝,自己吭哧吭哧從水泡子裡爬了出來。
常年生活在這一帶的人都知道水泡子的厲害,家中長輩必然也曾教導過遇見了該如何應對。方才小雜毛嚇傻了,只憑本能掙扎,如今冷靜下來,倒也有些章程。
等他一上岸,洪文心裡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也散了,整個人脫力一般跌坐在地,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好幾處都疼得厲害,想也知道肯定是剛才爬樹的時候磕傷了。
兩人死狗似的癱軟著,一時只見有出氣沒進氣,都有種劫後餘生的僥倖。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隱約傳來洪崖的呼喊聲,想必是聽程斌說了,又見自己久不回去,特意找了過來。
洪文朝聲音來源處喊了一嗓子,「師父,我沒事!」
話音剛落,就見那小雜毛掙扎著爬起來,先朝洪文砰砰磕了幾個頭,然後跌跌撞撞就要跑。
洪文能讓他跑了?抬腿一勾,那小雜毛就跌翻在地,一張臉都埋在濕泥里,一抬頭,兩行泥淚順著臉肆意奔流。
他又爬起來磕頭,嗚哩哇啦哭得慘。
洪文掏了掏耳朵,搖頭,「我聽不懂,你也別費勁了,咱們回去掰扯清楚了再說!」
說完,也不顧那小雜毛的掙扎,直接拽著他的後脖領子朝外走去。
走了沒多遠就迎面碰上來找人的洪崖和王西姆,兩人見他果然安然無恙,齊齊鬆了口氣,又見後頭多了個吱哇亂叫的泥人,不由詫異道:「這就是那偷藥賊?」
洪文點點頭,對王西姆道:「這小子不大會講大祿話,等會兒你問。」
王西姆搓著手憨憨一笑,「是!」
見那人還要掙扎,王西姆索性上前將人一拳打翻,然後扛到肩上拔腿就走。
洪文一怔,笑道:「也好。」
省得拖拖拉拉的,萬一那小子真偷了要緊的東西,趁亂丟了酒就不好。
等洪文等人回去,大營上空早已飄起香氣,就見空地上同時架起幾十口大鐵鍋,正玩兒命似的咕嘟咕嘟冒熱氣,裡面赫然就是剛從江里撈出來的大魚。
洪文肚子裡咕嚕一聲,頓覺飢腸轆轆。
他本就是能吃的年紀,寒冷的天氣又需要大量食物維持身體熱量,經過剛才一番追趕、救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剛才忙亂中沒顧上,這會兒平靜下來,飢餓感便如洪水猛獸般襲來,只恨不得將他當場撕碎。
洪崖失笑,從兜里掏出來一大把松子,「先墊墊。」
往外約莫十幾里地就是一座大山,上面松林密布,還有很多榛子等山貨,本地人根本不缺這個。
洪文苦著臉看還不如自己小指頭肚一半大的松子,「剝這個得累死,還不夠塞牙縫的……」
「哈哈哈哈!」康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聞言大笑,蒲扇似的大巴掌啪啪拍打著洪文的肩膀,「小洪太醫這話說的對,男人嘛,吃這個不頂用!來來來,先咬兩口魚乾!」
洪文果然接了他遞上來的魚乾,咬在嘴裡磨牙。
幾十口大灶同時開火堪稱壯觀,沒見過的人很難想像這種場面。
橙黃色的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大鍋里湯汁翻滾,咕嘟嘟的氣泡不斷炸裂,將魚肉本身的香氣送出去老遠。
大營中還養了不少狗,聞見這味兒都瘋了似的嗷嗷亂叫。
康雄拉著他們坐下。
不遠處就是幾十叢篝火,這兒早就被烤得溫暖乾爽,很舒服。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添嘴抹舌道:「一年也就這麼十來天能吃開江魚,大火燉得稀爛,老香了!對了,聽說你們抓了個人?」
說話間,已經有人帶著王西姆和那小雜毛過來,「將軍!是那死雞。」
沙俄人的名字中特別愛帶「斯基」,當地人不喜歡,就故意喊死雞。
康雄咦了聲,「怎麼回事兒?」
程斌聽說人抓到了,急匆匆趕來,「我正搗藥呢,一回頭就看見藥廬里影影綽綽有個人影,進去一看,嘿,這小子在偷藥!我一出聲喊,他拔腿就跑!剛才我仔細盤點了,少了六種,還打翻了兩瓶藥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