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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且想,讓妹妹們嫁給高門當貴妾,或許能助父親仕途一時順暢,可輪到桐哥兒的時候,難道妹妹們還能在高門中繼續得寵?以色侍人,年老色衰,談何得寵?」
季氏眸子微轉,細品了溫盈的話,倒也品出了幾分理來。
好像確實是這個理。在淮州,庶子庶女過得不好,外人皆說她刻薄,兇悍。
如今到了金都,便不能再有這樣的話傳出來了。
況且他們過得好,除了讓她有幾分氣受,好似也沒有什麼影響的,能對丈夫和兒子好的,那才是真的好呢。
那邊的大伯母看溫盈應對自如,且反而把季氏牽著線走,嘴角微微勾了勾,便也不再說話幫其解圍。
溫盈見季氏是真的順著自己說的方向想了,也就繼續說:「嫁給高門貴妾,上頭且有正頭娘子壓著,能幫上父弟什麼忙?恐怕連在後宅討生活也難。不如現在就在那些寒門才子,有潛質的秀才舉人中挑選女婿,他們往後若是能有所成,妹妹也是家中正妻,定然不虧。」
那邊的大伯母適時附和道:「阿盈說得也有道理,如此,他們有所成後,便會時刻念著溫家肯把女兒下嫁給他們,往後二叔在這金都也就可以站穩腳了。二則嘛,那幾個侄女也一樣會念著你的恩德,便時刻會幫襯著燕丫頭和桐哥兒。三則在外頭也落得個好名聲,不論從哪點來說,都比你把她們送到高門做妾來得好。」
這些話,季氏都聽了進去,也在認真的思索了。
不一會公主從外邊回來了,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前邊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溫盈與沈寒霽坐在馬車中,輕晃著小團扇,想起今日與繼母所說的話,嗤笑出聲。
沈寒霽掀開帷簾在吹風醒酒時,聽到溫盈的笑聲,放下了帷簾,轉回頭看向她,問:「可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了?」
溫盈聞言,轉回頭看向他,臉上依舊帶著幾分笑意,提起季氏說的話:「今日在後宅時,我那繼母想要讓我把溫芸帶回府中去,予你為妾。」
沈寒霽眉頭微皺,露出了幾分不悅之色:「你繼母不知分寸。」
溫盈放下團扇,抬起手,指尖撫平了他的眉頭,笑道:「我都不曾生氣,夫君何至於與我那繼母置氣?」
說了後,又覺得這話說得好似不怎麼在意他,便補充道:「夫君早已經答應過我不納妾的,我當了真的,所以夫君可莫要辜負我對夫君的信任。」
沈寒霽眉頭鬆緩了,露出了幾分清朗的笑意。許是飲了些酒後,心緒更加的放鬆了,所以讓溫盈枕自己的肩上,如實說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你一個,便足以。妾室再多,百年之後,不過是枯骨黃土,能與之合葬的,也只有一人。」
溫盈在他的肩頭上挪了挪,枕得更加的舒適後,才彎唇淺淺一笑。
「日子還長著呢,夫君怎就似個耄耋老翁一般,看得這般透徹。」
沈寒霽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她的手背,語氣中多了幾分感嘆:「歷經了許多事情,總該得看明白了。糊糊塗塗的過一輩子,有什麼意義,就好似一輩子白過了。」
他說得深奧,可溫盈隱約也明白他說的是夢裡邊的事情,但她不想提起夢裡邊的事情來攪壞了此時溫馨的氛圍,故沒有再說話,而是枕在他的肩膀上。
——
或許是今日馬車上的一席話,晚間夫妻二人都做了一樣的夢。
是續著一年半前而做的夢。
之前,溫盈和沈寒霽做的夢,都只是截止到沈寒霽三十二歲的那年,也是他當上了宰相的那一年。
他們時下所做的夢,是夢到了沈寒霽三十二歲之後的。
夢中,沈寒霽當上宰相一年後,許是睡眠不足,再加上身在宰相之位殫精竭慮,所以正值壯年之盛,身體卻是每況愈下,開始畏冷畏熱。
夢中的沈寒霽似乎是想起了亡妻,所以想要把亡妻的畫像畫出來。
可奈何那夢裡的溫盈存在感太弱,便是夫妻二人相處時,也少有目光相視,所以他繪了一幅又一幅畫,才繪出了相似的畫像出來。
滿屋子的畫像,皆是溫盈的畫像。
畫像中有四分像,五分像,六分像的,最像的那張則裱了起來,掛在房中的牆上。
沈寒霽年僅三十四歲初,讓人燒了一封與妻書給溫盈。三十五歲那年油盡燈枯,彌留之際,吩咐了人,在他死後,與其髮妻合葬。
在那個大雪紛紛的早上,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沈寒霽換了一身嶄新的白袍,衣冠整潔地坐在了雲霽苑中的主臥的廊下,懷中抱著溫盈的牌位,看向涼亭的方向,不知看到了什麼,臉上忽然露出了笑意,朝著那涼亭身伸出了手,但下一瞬間卻是緩緩的閉上了雙目。
夫妻二人幾乎同一時辰醒來,四目相對,心思的都很是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溫盈率先開口問:「夫君,你也夢到了?」
沈寒霽「嗯」了一聲,面色看似寡淡的道:「我想,他是悔的。」
夢中的那個人,沈寒霽始終無法帶入到自己身上。可夢中場景過於淒涼,卻讓他心情複雜。
他嘴唇動了動,才開口道:「世間輪迴,世事終有報應。他涼薄無情,未曾用心待身邊的人,所以報應懲罰了他,讓其孤獨半生,淒涼寂寥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