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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九池舒服地嘆了口氣,就聽到外面的馬兒嘶鳴了一聲,車夫隔著窗戶喊道,「主教閣下,教堂到了。」
「好了,」桑九池打斷了赫爾的服侍。
柔軟的觸感從指肚消失,赫爾心底有一點點失落。
「吃完飯來我房間。」下車前,桑九池扔下了這麼一句話。
赫爾霍然抬頭,眼神里閃爍著莫名的光。
在赫爾看不見的地方,蘇珊搓了搓眼睛。
哥哥,你眼神不對勁!
這裡是一所很偏僻的教堂,教堂幾乎已經荒廢了,只有一位牧師和三個修女還住在這裡。教堂里的房間很多,足夠他們住下。聽說桑九池要過來,四個人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飯菜,雖然不是多麼豐盛,帶貴在溫暖和舒適。
一行人洗完澡、洗好衣服,進行了徹底的消毒後才來到餐廳吃飯。桑九池最後才來,他剛剛洗完澡,身上的還裹著一層朦朧的霧氣,頭髮上的水已經擦乾淨了,但還是濕漉漉地垂在身後。白皙的肌膚比餐桌上的牛奶都要嬌嫩,好像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暗夜精靈。
他已經脫掉了紅衣主教的袍服,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長袍。
教廷里的人最講究禮節,等桑九池落了座,其他人才紛紛落座。
精緻的盤子裡裝著咖喱和土豆泥,在餐桌的最中間還有些牛肉。
大家今天忙了一天,只吃了一頓飯。不過他們守著紅衣大主教,還是在努力維持自己的談吐和休養,吃得儘量優雅。
赫爾就坐在距離桑九池最近的位置,就算在這二十多個人里,他也是最高大的那一個。
他目不斜視地吃著咖喱,眼角餘光卻一直看向桑九池的方向。
即便是在一天怎麼吃東西的時候,桑九池吃飯的姿勢也十分優雅。他剛剛洗完澡,漂亮的狹長眸子裡還帶著霧蒙蒙的濕氣。
餐桌上,十分安靜,只有湯匙落在瓷盤裡的聲音。
差不多所有人快吃飯時,桑九池才放下了手裡的刀叉,清了清嗓子,溫聲道:「今天辛苦了,諸位。」
跟著桑九池來的都是他的門徒,紅衣大主教有三位,每一位下面都有自己的擁護者。
聽到是桑九池的話,眾人有些不好意思,接下來,他們便聽到桑九池繼續道。
幾個人七嘴八舌。
「不辛苦,要說辛苦還是主教您辛苦。」
「我們只是做了些勞動的工作而已,這都是分內的事情。」
「對啊,主教,我們不敢說辛苦。」
「不是的,」桑九池微笑地打斷了他們,「在來之前我就跟你們說過,這次去的地方很危險,因為這是瘟疫區。但你們義不容辭的跟我站在了一起,這場瘟疫之戰中不可能只靠一個人就成功,如果說這場和病魔的戰爭中勝利了,那一定是大家所有人的努力。」
「你們所有人,都是最偉大的英雄。這場瘟疫里沒有個人英雄主義,因為你們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英雄。」
「明天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們還要早點趕過去。」
桑九池說完,沒有再繼續留下,而是將緩衝的空間留給了這些門徒。
門徒們目送桑九池離開,直到桑九池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大家才像剛反應過來,一個個低下了頭。
赫爾不明所以,直到他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人的盤子裡落下了一滴眼淚。
低低的啜泣聲響了起來。
赫爾看向對面,啜泣聲像是立體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愣了一下,環視四周,就見周圍的教徒們依舊全部低下頭,不肯將頭抬起來。
他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雙手合十作出禱告的姿勢。
直到啜泣聲越來越低,才有一位門徒站了起來,「我吃飽了,回去休息,你們慢慢吃。」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揚起的臉上還是帶著笑容。
隨著他的離開,一個接一個的門徒紛紛站起來離開了,直到最後一位門徒離開,整個餐桌上只剩下了赫爾和教堂里的四個人。
赫爾有些納悶,問向坐在身邊的牧師,「為什麼大家要這樣?」
牧師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他輕咳一聲,低聲道,「你是新人吧?」
赫爾愣了一下,想起來自己現在身上穿著祭祀袍。
然而這一次,他卻沒有反駁牧師的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嗯。」
牧師眼神閃過瞭然,「難怪了,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們教廷里有個不成文的約定,那就是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別人。」
「你應該也知道,我們信徒眾多。我們這個教堂現在雖然已經有些荒廢,但每天也都有來禱告祈福的。他們有的祈求脫離厄運,有的祈求心愿達成。」
「如果我們哭喪著臉接待他們,你說結果會怎麼樣?」
「他們非但在我們這裡得不到心靈上的解脫,還會遭受第二次打擊。」
赫爾:「這就是你們每天都會保持微笑的原因?」
牧師笑了笑,「我們也是人,是人都會有悲傷難過的時候,我們只是在人前保持微笑罷了。把笑容留給世人,把悲傷留給自己,這是我們教廷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赫爾陷入了沉默。
在他以前的認知里,教廷的一貫泰然只是高高在上的表現。
可他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