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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已過,萬物更新。
李錦昶突然道:「貴妃娘娘移居皇覺寺,確實不便多打擾,不過她與你畢竟有養育之恩,過些時日你且要去看望娘娘,以全娘娘一片慈心。」
李宿起身,沖他行禮:「兒子謹記,父王……可是有事要吩咐?」
李錦昶這才回過頭來。
他消瘦、蒼白卻又儒雅俊美,身上的氣質獨特,並不似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反而如同坊間的大儒名士,高潔清雅。
他那雙眼眸總是很平靜,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怕都在那一雙深邃的眼眸里。
李錦昶看著垂眸不語的長子,輕聲笑了。
「孤想讓自己的兒子住寬敞一些,貴妃娘娘也當高興才是,都是一家人,哪裡有什麼話需要交代?」
「你且去看看娘娘便是。」
李宿來之前就猜到李錦昶是什麼意思,現在聽他竟還是拐彎抹角,一副施捨的模樣,心裡那點些微的愉快也淡了。
這宮裡人,總是一副樣子。
就連太子也不例外。
沒有意思。
李宿道:「是兒子明白。」
李錦昶知道李宿聰慧,不會不明白自己是什麼意思,便道:「好了,你來回奔波也辛勞,回去休息吧。」
李宿站起身來,卻是猶豫了。
李錦昶看他不說話,便只好問:「怎麼?」
李宿頓了頓,道:「父王,此番兒子落難,唯有身邊的詔訓捨命相救,兒子很是感動,想……立其為側妃。」
李錦昶眉頭微皺,淡淡地沉下了臉。
李宿如此說著的時候,臉上略有些薄紅,看樣子對那詔訓情根深種,若非於理不合,恨不得立即便把人立為太孫正妃。
他這般模樣,讓李錦昶回憶起一個人來。
一個他恨之入骨,卻愛而不得的人。
勤政齋中一瞬便冷淡下來,剛剛的父子子孝仿佛只是曇花一現,頃刻覆滅。
李錦昶聲音冷淡:「宿兒,剛剛為父還說你懂事,怎麼這會兒又兒女情長起來?」
「你還小,此番並非談婚論嫁時,不過一個詔訓,你若是喜歡,升為良媛便是,哪裡配得上側妃?」
李宿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失落。
「父王教訓得是。」
李錦昶努力壓下心中怒意,道:「你明白就好,他日若這詔訓有了你的骨肉,率先誕下孤的長孫,再封側妃也不遲。」
李宿又垂了頭,讓李錦昶看不見面容。
「是,兒子明白。」
李錦昶終於覺得他惹人厭煩,大手一一揮,道:「好了,下去吧,上書房早就開始上課,你落下不少課業,要好好讀書。」
突然被訓斥,李宿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他匆匆給李錦昶行過禮,便直接退了出去。
待到李宿身影消失不見,腳步聲也不再響起,李錦昶才看向楊連:「你倒是了解他。」
他這個兒子,他一月都見不到一次,對他其實不甚了解。
以前的李宿冷艷少語,性情乖張,從不肯同人好好說話。
現在的李宿卻全然不同。
他甚至很乖覺,同李錦昶說了好半天,父子倆也沒翻臉,若非他最後說起身邊的嬪妃,才惹怒李錦昶。
楊連低聲道:「殿下,太子殿下確實不太……可否要查查看?」
李錦昶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乾元宮都是好茶,濃香的普洱在他口裡徘徊,最終順著喉嚨緩緩咽下。
香醇,馥郁,帶著黑茶特有的滋味。
李錦昶道:「不用。」
他目光微冷:「不過是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做太子了,所以不願意再壓抑自己。」
李錦昶冷笑出聲:「也就這點出息。」
楊連後背發寒,不敢言語。
李錦昶緩慢地喝完一整碗茶,才道:「皇覺寺還未回消息?」
楊連點頭:「是。」
李錦昶捏起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然而勤政齋中鋪著又軟又厚的花開富貴地毯,那青瓷茶盞只在地毯上轉了一圈,並未碎裂。
楊連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殿下喜怒。」
李錦昶冷笑:「蘇家太自以為是,也太不識抬舉,她們只一門心思為李宿鋪墊,怎麼不去想想,我才是蘇家的嫡出血脈。」
原來的蘇家,也是全力支持李錦昶,不,應當說蘇家一向忠心為國,對大褚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可隨著李宿漸漸長大,貴妃對李宿的態度一點點轉變,現在的蘇家,已經成了李宿身後最強大的勢力。
當然,蘇家也並未完全放棄太子,或許是因為最終的帝君是李宿的緣故,他們越過中間已經不算年輕的太子,把目光對準了朝氣蓬勃的太孫。
這是李錦昶自己理解的,也是他一貫堅持的。
也正是如此,他同貴妃的關係逐漸冷淡,至今已是形同水火。
不過進來他所謀劃之事,無論蘇家同不同意,無論貴妃點不點頭,他都要走到底。
李錦昶略一思量,便道:「叫陳世明入宮。」
陳世明是太子妃陳氏的哥哥,也是御林軍統領,京中御林軍皆為其統帥。
楊連忙道:「是。」
他自也不能只靠蘇家,蘇家勢大,難道陳家就不行?
另一邊,李宿從乾元宮出去,直到他回到毓慶宮前殿,才冷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