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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太子,大凡太子膝下的皇孫,皆是孝慈皇后的孫兒。
貴妃娘娘喜愛太孫,也願意關照太孫,那是太孫跟貴妃娘娘的祖孫緣分。但太孫對於貴妃,對於蘇氏來說並非獨一無二。
且貴妃一心留在皇覺寺,留在她所醉心的事業上,對於太孫就不會那麼關照。
這些事,周萱娘不能跟姚珍珠說,但姚珍珠未必不能想清楚。
她道:「殿下一路都靠自己,他自己走的艱難,身邊人也不會那麼一路平順。」
周萱娘坐在姚珍珠身後,透過妝鏡看著姚珍珠年輕而稚嫩的臉龐。
離宮之前,她就很喜歡姚珍珠,喜歡她活潑開朗,也喜歡她懂事知趣,最要緊的是,她對殿下忠心不二,用那手絕頂廚藝,征服了殿下的胃。
在當時宮中那麼危急的情況下,在李宿幾乎是被貶斥出宮時,她也不離不棄,堅定地跟著李宿出了宮。
更不提這一路兇險,差點沒了性命。
這樣的人,值得她敬重。
周萱娘透過鏡子沖姚珍珠溫柔一笑。
「小主,我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現在只想同你說,殿下不善言辭,從不知要如何表達自己,」周萱娘道,「但誰好誰不好,殿下心裡都很清楚。」
「對他好的人,他從不會忘記,他會謹記於心,千百倍還回來。」
周萱娘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安姚珍珠的心。
怕她因為這一路艱辛害怕慌亂,也怕她對李宿漸漸失去信心,最終還是離開他。
姚珍珠從鏡中回視周萱娘的目光。
她目光輕靈,帶著冬日裡的凌冽寒光,卻又有著春日萬物復甦的溫暖。
她對周萱娘淺淺一笑:「姑姑,我不是個喜歡改變的人,當時我決定來毓慶宮,就沒想過要離開這裡。」
「我在宮裡年份不淺了,至今已有七年光景,我愚鈍,除了廚藝其他的都沒怎麼學會,但有一個道理我是懂的。」
「忠心不二,矢志不渝的人,才能走到最後。」
周萱娘終於鬆了口氣。
「這就好,」她說,「你是個好姑娘,殿下不會虧待你,老天也不會忘記你。」
姚珍珠看她滿面倦色,一看就知道熬了許多時日,不由也有些憐惜:「姑姑,我們都平安歸來,你儘管放心。」
「當時事發突然,雖略有些波折,但最終還是平安無事。」
「所以姑姑,您夜裡燃一炷香,好好睡一覺,明日就過去了。」
姚珍珠取了檀木梳,給她仔細順發。
姚珍珠的頭髮又黑又亮,濃密柔順,有著蓬勃的生機。
「小主,只要殿下一日不倒,毓慶宮便永遠是您的家。在自己家裡,您儘管放肆一些,不用像之前那般拘束。」
姚珍珠微微一愣。
她可以把毓慶宮當成自己的家嗎?之前李宿雖然承諾過,可姚珍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會隨意僭越,唯一的僭越,也只在一日三餐上。
現在周萱娘舊事重提,依舊在告訴她:您可以放肆一些。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姚珍珠不知,要如何放肆,姚珍珠其實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終於還是被毓慶宮認可了。
她可以安穩在毓慶宮生活,似乎也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姚珍珠對周萱娘說:「我知道了。」
此刻的前殿,李宿也剛沐浴完。
賀天來跟貝有福一個給他準備衣裳,一個給他束髮,忙得腳不沾地。
李宿道:「不急。」
賀天來額頭都出了汗,他僵著那張臉,語氣卻很急切:「太子殿下一早就派了張晨過來,此刻已經在毓慶宮等候半個時辰。」
兒子回宮,父親必要召見,這才是父慈子孝,一段佳話。
李宿卻穩穩噹噹坐在那裡,冷漠看著鏡子裡年輕的自己。
「孤說了,不急。」
————
自從皇帝陛下離宮之後,太子李錦昶就以東宮不便面見朝臣為由,直接搬入乾元宮。
當然,他是不敢住正殿的。
李錦昶目前暫居於乾元宮修德殿,李宿要拜見父王,也要去乾元宮拜見他。
待到李宿動身出宮,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他重新換過一身墨藍錦衣,腳踩鹿皮長靴,腰配金鑲玉帶鉤,窄袖圓領,身長玉立。
太孫殿下從暖轎上下來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李錦昶身邊的大伴楊連已經等候在乾元宮門口,正一臉笑意看著李宿。
「殿下,您可算是回來了,」不管父子關係如何,楊連是一直對李宿尊敬有加的,「太子殿下近來因您的事總是夜不能寐,十分擔憂您的安危。」
李宿淺淺勾起唇角。
他竟然笑了。
「父王關心兒子,是父王慈愛,兒子惹父王擔憂,是兒子不孝。」
自從他過了十歲上,楊連幾乎沒見他笑過。
但凡有些小模樣,一般都是貴妃娘娘在場時,面對旁人的時候,李宿從不給好臉色。
即便是對太子李錦昶,父子兩個就差劍拔弩張,更不可能笑臉相迎。
但現在李宿卻不同。
楊連心中反覆思量,道:「殿下,幾位閣老正在勤政齋議事,特地叮囑臣讓殿下先去雨花閣小坐。」
李宿笑著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