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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貂大氅,頭上戴著風帽,垂眸肅立,根本不去看任何人,也不顯得十分落寞。
仿佛這一趟只是簡單的出宮遊玩似的。
皇帝儀駕的另一邊,便是娘娘們的送行儀仗。
為首的自然是貴妃娘娘,她今日身穿絳紫貴妃大禮服,頭戴鳳冠,紅唇醒目而耀眼。
貴妃從不在宮中久住,她早年跟隨兄長戍邊,在大漠中騎馬長大,對於京中的一切都覺得憋悶。
因此,往年過了上元節,她便會離宮去皇覺寺。
一是為大褚祈福,二為陛下祈福,三則是緬懷為大褚殉國的兄長,大褚戰神蘇長卿。
她要離宮,無人敢多說半句質疑。
此番因皇帝陛下要去玉泉山莊「養病」,她便也陪伴提早離宮,不在這錦繡芳華的長信宮多待半日。
在貴妃娘娘的儀仗之後,便是德妃、淑妃並賢妃的儀仗。
德妃淑妃的臉色並不是很好,卻也沒多難看,倒是賢妃,因之前御花園那一場捉姦,讓緋煙宮名聲掃地,也讓她顏面盡失。
若非不得不出宮送駕,她輕易不會踏出緋煙宮半步。
此刻她白著臉站在這,只覺得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嘲笑她,說緋煙宮荒□□典,毫無禮法。
這二十年的臉面和體統,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賢妃站在寒風之中,緊緊攥著拳,完全不敢回應任何人的目光。
她不想在那些眼眸里看到譏諷、嘲弄,看到厭惡、玩笑,看到一切令她崩潰的源泉。
一向高高在上,高貴冷傲的賢妃娘娘,此刻終於底下了頭。
站在陽光之下,她的心卻如墜冰窖,寒冷刺骨。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為何會有這麼一天?
到底是因為什麼?
賢妃如此想著,怨恨和懊惱從她心底生出,盤旋在貧瘠的心海上。
都怪那個賤人!
賢妃幾乎要嘔出血來。
她當時只是讓秦三娘跟張奪多說幾句話,同他打好關係,多打聽打聽陛下的行蹤。
她可沒讓秦三娘跟張奪私通,她只是讓她巴結他而已。
說什麼都晚了。
賢妃在心裡不停咒罵秦三娘,罵她不知羞恥,罵她道德敗壞,也罵她隱瞞主上,罔顧尊卑。
她正罵著,後面傳來幽幽的嗓子。
「許久沒見賢妃娘娘了,今日秦姑姑怎麼沒陪著來啊?秦姑姑可是賢妃娘娘的心腹能臣呢。」
「哦對了,臣妾忘了,娘娘最瞧不上柔媚惑主,不端不正,私德敗壞之人,怎麼可能還帶著秦姑姑出門?」
那聲音嬌嬌柔柔的,卻字字珠心,賢妃手心都要掐出血,卻無法反駁。
為什麼?因為以前她曾經拿這些話訓斥過莊昭儀。
她一個教坊司出身的賤婢,也能當上中三位的昭儀,令曾經的賢妃十分鄙薄。
她靠的是什麼?還不是不要臉皮魅惑男人的手段?
更或者,她只不過是因為可以誕育皇嗣。
為什麼自己不可以?為什麼宮裡人都行,除了她,除了她!
賢妃深吸口氣,想要訓斥他幾句,這時端嬪開口了:「莊昭儀,切莫無禮,賢妃娘娘不管如何也不是你能置於的。」
賢妃心中一顫,她沒想到,現在替她說話的,反而是這個她從來都不喜歡的表妹。
端嬪眼眸流轉,在莊昭儀面上一掃而過,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片刻之後,端嬪柔聲道:「姐姐今日怎麼不穿大氅出來,穿披風怪冷的,還是宮裡的宮人不夠精心,穿我這件吧。」
賢妃幾乎都要羞愧死了。
她低著頭,感受到身上暖和的大氅,一句話說不出來。
從小到大,她連正眼都沒瞧過的表妹,反而是現在唯一會關心她的人。
賢妃這段時候受盡了冷眼和嘲諷,突然有這麼溫暖的話語,讓她百感交集,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收緊披風,不再言語。
廣場另一邊,只穿著披風的姚珍珠站在李宿身後瑟瑟發抖。
今日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卻偏偏寒風烈烈,吹得人心中發寒。
聽瀾小聲問:「小主,奴婢再給您披上一件披風吧?」
姚珍珠搖搖頭,沒答應。
這樣的場合,她一個七品詔訓沒資格穿大氅,披風卻太過輕薄,風一吹就透。
聽瀾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散了。
站在前面的李宿卻聽得很清楚。
他不關心站在大殿之上,傲視眾人的太子說著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語,也不去聽身邊皇孫們都在議論什麼,他卻聽到了身後的輕言細語。
幾位年長的皇叔,二殿下昭王和德妃所出三殿下壽王都未到場。
昭王因牽扯進宜妃小產之事,已被太子以徹查的名義圈禁府中,不許外出。
而壽王卻是稱病在府,自言起不了身,自覺不孝,實在沒有掩面送駕。
這兩位都不來,越發顯得這一場送駕怪異。
在這兩位年長的王爺之後,淑妃所出七殿下、宜妃所出十殿下甚至就連端嬪所出九殿下也都沒露面。
只有母妃早亡,母家不豐的五殿下、六殿下和八殿下入了宮,卻也只老老實實跟在太子身邊,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弟弟。
這個場面,宗親皇子心裡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