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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身邊的阮良娣也開始吃菜,忙捏起筷子,一樣一樣品嘗起來。
一邊吃,她心裡還在品評這菜是誰做的。
待吃到那道海參燒雞時,姚珍珠微微皺起眉頭。
四個月過去了,大師兄還是沒長進。
姚珍珠用飯的姿態很優雅,但速度特別快,她可以既不狼狽又不失體面地用膳,還能比別人多吃許多。
於是,阮良娣錯眼的工夫,她碟子裡的幾道菜都消下去一半,卻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阮良娣: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正想問一句,就聽主位之上,楊連的嗓子再度響起:「肅靜。」
一瞬間,大殿中再度鴉雀無聲。
姚珍珠心滿意足放下筷子,雖只用了三分飽,但她不覺得餓了,便可以精神抖擻再看戲。
果然,李錦昶今日大張旗鼓給李宿準備冠禮,絕不是真心為兒子的成年而開心。
姚珍珠離得不遠不近,也能看到李錦昶緩緩起身,繞過桌案往前走了兩步。
在他面前,是大褚一國之棟樑。
「父皇……」這兩個字一說出口,他便哽咽地紅了眼睛,「父皇早先急病,至今昏睡不起,孤心中甚是不安。」
李錦昶說著,低頭抹了一把臉。
「大褚立國百年,重複興盛,皆因父皇文韜武略,三十載夙興夜寐,才有大褚之今日繁盛。」
李錦昶聲音嘶啞:「近些年來,父皇身體每況愈下,為國為家,也為了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兒孫,才勉力支撐。」
姚珍珠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交握在一起。
她低著頭,用餘光去尋找李宿的身影,也只能看著他低垂著的側顏。
李錦昶繼續道:「孤不孝,一直以父皇為天,總覺得他永遠不會老去,卻未曾關心他的身體,以致急症發作才慌了手腳。」
「為時已晚啊。」
這一聲長嘆,砸在每個人心中。
滿朝文武,皇親貴胄,皆低頭不語。
李錦昶道:「為讓父皇可靜心修養,孤讓人護送父皇去玉泉山莊治病,期望父皇有朝一日可以再度復甦,再教導孤為人處世之道理。」
「父皇不在朝中,孤勉力支撐,全靠主位愛卿鼎力相助,共同匡扶朝政。」
「孤在此,謝過諸位。」李錦昶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文淵閣中最年輕的閣臣,曾經的太子伴讀楊彥之起身出列,撲通一聲跪倒在李錦昶面前。
「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臣懇請殿下以家國為重,提前登基以正國本。」
————
楊彥之的聲音很洪亮,一瞬穿透太極殿,直達蒼穹。
心中有數的朝臣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終於來了。
楊彥之這句話說完,就被李錦昶駁斥:「大膽,父皇尚且安在,又怎是朝中無君?」
「休要胡言。」李錦昶厲聲呵斥。
楊彥之腰背一彎,整個人趴伏在大點上,額頭狠狠撞擊地磚。
嘭、嘭、嘭。
那聲音沉重有力,響徹宇內。
他連磕了三個頭,才起身繼續道:「殿下,陛下雖安在,但朝中無人主持,如今朝中政事繁雜,茲事體大,樁樁件件都要殿下會同文淵閣與六部商議後定奪,實在有礙國事。」
「殿下,為黎民百姓,為大褚國祚,臣才斗膽請言,還請殿下以國事為重,奪父子忠君之情,忍痛鼎力朝政。」
楊彥之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洪亮。
「你莫要再說,孤是不會答應的。」李錦昶卻搖了搖頭,很堅定地嘆息道。
其實原先洪恩帝在時,也是要由六部同文淵閣一起評議奏摺,出閣批給皇帝參考。
現在由太子主事,太子無法擅專,只能把所有閣批全部看過後再同近臣商議,最終才能硃批。
如此一來,行令自然緩慢。
在場朝臣心裡卻都跟明鏡似的,即便如此行令會有些拖延,卻並不會特別延遲,若說特別大的影響倒也尚未顯現。
如果有耐心等一等,待到皇帝陛下甦醒,說不定一切便都能順遂。
但李錦昶哪裡等得了?
他已經當了三十年太子,當得太膩味了,即便有洪恩帝偏心,即便背後有強大的母族和妻族,他一日不坐在龍椅上,便一日無法安寢。
此刻楊彥之突然出來跪請,一看便知是同李錦昶提前商議,因此在場諸臣皆無言語。
楊彥之請李錦昶為國家提前登基,李錦昶立即駁斥,態度很堅定。
楊彥之還待說些什麼,李錦昶大手一揮:「禁言。」
太子如此態度,也在眾人意料之中,楊彥之便只得跪伏在地,態度也很堅決。
大殿之上自是安靜如深夜。
只有四周的宮燈幽幽跳著,是不是發出啪啪聲響。
就在這時,第二人出列。
起身之人是國子監祭酒,也是李錦昶的堂哥,禮平郡王李錦宜。
李錦宜的父親是洪恩帝的親弟弟,只盛年早亡,留下唯一一個兒子承襲郡王爵,年紀輕輕不願仕途,只一心在國子監傳道受業。
他在宗室很有體面,在學生中又很受尊敬,是宗室中少有的文人墨客。
剛剛楊彥之只是個引子,現在李錦宜起身,才是重頭戲。
李錦宜來到殿前,對李錦昶一躬到底,正待跪下行禮,卻被李錦昶扶住:「十三弟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