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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一向少言寡語的穆郡王今日依舊冷淡,他斂眉靜氣,對於洪恩帝的傳召絲毫不驚訝。
甚至,在他眉宇之中,多了幾分勝券在握的篤定。
這種篤定和端肅,讓他身上的稚氣少了許多,多了幾分威儀。
李宿衝著洪恩帝的方向行過大禮,然後才從地上起身,順著御階來到洪恩帝的御輦邊。
「祖父。」
洪恩帝偏過頭,看了看他。
幾個月不見,他真的很不一樣。
那些在他身上經年的利刺仿佛被撫平,性格里的稜角也被時光打磨圓潤,仿如珍珠一般漸漸展露光華。
那光並不刺眼,卻讓人見之難忘。
洪恩帝看著他年輕的面龐,看著他周身的篤定,看著他堅定有力的眼眸,再度笑了。
「禮部、宗人府、欽天監,」洪恩帝一字一頓道,「傳朕口諭,朕年事已高,退位為太上皇,不再過問朝政大事。」
「皇長孫李宿德行端方,勤勉有加,心仁和善,可堪定國□□之大任,可復大褚繁榮昌盛之榮耀,今以復皇長孫李宿為太孫,今日選吉時登基,改元定國,鼎力國祚。」
說罷,洪恩帝看向李宿,道:「宿兒,大褚以後就交給你了。」
李宿在他宣講口諭時便已跪倒在地,此刻聽到洪恩帝的這一句鼓勵,冷靜的面容上終於有了些許動容。
他彎下腰,恭恭敬敬給洪恩帝磕了三個頭,朗聲道:「孫兒謹遵皇祖父聖旨,定當竭盡全力,匡扶朝政,不墜李氏門楣。」
「有朝一日,孫兒定要收復雲霞七州,還大褚百姓平安。」
年輕的儲君氣勢恢宏,聲音洪亮,一下子便叫醒了還在發呆的滿朝文武,也叫醒了他們心底曾經有過的滿腔抱負。
雲霞七州,是多少人心中的痛,又是多少人心中的恨。
如今,這個深重的痛被年輕的儲君重新提及,卻沒有令人惋惜。
或許,終有一日,雲霞七州能重歸大褚懷抱。
朝臣們滿懷澎湃,一起沖洪恩帝和李宿行禮,山呼萬歲。
洪恩帝根本不管李錦昶,也不去看壽寧公主和太子妃等人,他直接對禮部尚書道:「今日便是良辰吉日,立即準備,讓太孫選吉時登基。」
他話音落下,禮部官員便上了前來,請李宿去偏殿更衣。
洪恩帝有備而來,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李宿的冕服早就備好,就等此時更衣。
在李宿更衣的片刻工夫,姚珍珠也被禮部官員尊請,站在了淑妃身側。
她左手邊只一個淑妃,右手邊空無一人,年輕稚嫩的臉上沒有太多的驚喜和得意,只有淡漠而優雅的笑。
曾經的她是御膳房默默無聞的宮女,不過五個月過去,瞬間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姚珍珠站在眾人身前,感受著所有人的羨慕,也能感受到許多人的嫉妒。
可這些對她來說,卻一點都不重要,現在她的心中的只有高興。
她替在宮中掙扎多年的李宿而高興。
上蒼曾待他不公。
給了他最好的出身,卻沒有給他所有孩子都應該有的父母之愛。
上蒼又何其公平。
他沒有一對恩愛慈善的父母,卻有待他如同己出的蘇碧鸞。
他曾怨恨、迷茫、憎惡纏身,卻依舊沒有放下心中的善念。
他捨不得讓祖母難過,不想看到弟弟終日瑟縮,甚至對幾面之緣的姚珍珠,都伸出了善意的手。
他總說自己不想當皇帝,卻不想辜負天下蒼生。
二十載風雨兼程,二十載脾性待遇,終得雲捲雲舒,陽光普照。
姚珍珠眼底溫熱。
這一刻,雲層散去,金烏重生,燦燦陽光照耀大地,點亮了奉先殿上每一塊琉璃瓦。
李宿身穿玄衣纁裳,頭戴十二旒冕冠,手持玉圭,從偏殿緩步而出。
絲絲縷縷陽光照耀在他臉上,襯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常。
他從黑暗中行來,往光明而去。
大殿之上,銅鎏金香爐之前,是太孫李宿端莊肅穆卻年輕挺拔的身影。
台階之下,是行將老矣的太上皇。
贊者適時而出,朗聲道:「跪。」
於是,眾臣皆拜。
待眾臣起身,贊者又道:「奉皇帝之命,迎新帝登基。」
此刻,禮部官員奉上長香,李宿接過,沖太上皇的御輦彎腰行禮。
洪恩帝只簡單說了一個字:「好。」
語閉,贊者又言:「吉時已到,行祭拜天地之禮,請殿下上香。」
李宿朝天、朝地行禮,然後便把長香穩穩插入香爐之中。
贊者聲音越發高昂:「再行祖宗祭拜之禮。」
李宿再度接過長香,轉身入奉先殿,給李氏列祖列宗行禮。
待到所有的禮節都行完,李宿重回大殿之上。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康親王上了前來,把早就準備好的刻山紋套黃綺玉圭呈上,口中稱:「陛下承天。」
李宿以晚輩之身,最後一次沖康親王行躬身禮,然後便同他交換玉圭,把新的玉圭握在手中。
這一次,換康親王沖他行禮。
贊者上前,朗聲道:「禮成,跪。」
隨著他一聲號令,大殿上下,朝堂內外,皆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