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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跟淑妃兩人只低聲交談,全然不問外事,其餘幾位妃嬪不是低頭吃菜,就是認真看歌舞,似乎對今日的這一場認親都不意外。
李錦昶的目光緩緩落到李宿臉上。
李宿也是一邊喝茶,一邊吃菜,面容冷峻,神色淡然,看起來全然不在意。
李錦昶認真看著這個兒子,目光幽深:「宿兒。」
這一點名,殿中又安靜下來。
李宿起身,沖李錦昶行禮:「父王請講。」
李錦昶的目光中有欣慰,也有感嘆:「你是孤的長子,是兄弟們的哥哥,如今也是嫣兒的哥哥,以後要好好照顧嫣兒,不要讓她被人欺辱。」
李宿拱手:「是,兒子明白。」
「好。」李錦昶開懷大笑,「這才是孤的好兒子。」
待到宮宴結束,李錦昶臉上的笑容都沒減過。
就連陳輕稚也是言笑晏晏,看起來高興極了。
這一場宮宴,到底是賓主盡歡。
待回到一路回到毓慶宮,姚珍珠也顧不上更衣,頗為擔憂地跟著李宿來到前殿。
殿中燃著沉水香,幽靜而淡雅。
姚珍珠緊緊跟在李宿身後,她剛要張口說話,就被突然回神的李宿抱了個滿懷。
李宿比姚珍珠高了半個頭,他這麼抱下來的時候,把姚珍珠團團圍住,抱得密不透風。
姚珍珠先是一愣,隨即心中泛起無限的柔情。
她伸出手,輕輕環住李宿的腰。
「殿下,有什麼話,你都可以同我說。」
李宿緊緊抱著她,仿佛要把她團進身體裡。
片刻之後,姚珍珠聽到李宿在她耳邊啞著嗓子:「珍珠,你會不會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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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不知他為何要如此言,心中卻有些刺痛,為他要面對的這些人,這些事,這些痛。
「殿下,」姚珍珠努力伸手,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殿下,我怎麼會嫌棄你?」
她個子矮,手也不夠長,但憑努力伸手,也實在拍不到李宿的後背。
李宿把下巴搭在姚珍珠肩膀上,嘴裡說著喪氣的話,目光里卻有星光閃耀。
有她在身邊,李宿便不覺得苦悶。
最艱難的日子熬過來,兩個人敞開心扉,李宿便再無任何可怕之事。
如今,對於他最重要的似乎已不是那些宮中爭鬥,什麼皇權富貴,而是這小姑娘珍貴的一顆心。
為了她,李宿無師自通,撒嬌賣慘樣樣都來,還不帶重樣的。
果然,姚珍珠最是心軟,就吃這一套。
李宿垂下眼眸,聲音微沉:「我有這樣一個父親,這樣一個姑姑,家族不幸,身有污點,令人蒙羞。」
今日之事外人不了解,同他深談過的姚珍珠又如何能猜不出來。
就算李錦昶今日的言辭懇切,那個漏洞百出的故事又沒有任何根據,但姚珍珠肯定也能猜出,李如嫣就是李錦昶跟李長生□□而生的孩子。
家中有如此長輩,一個是他親生父親,一個是他的姑姑,李宿會如此難過而沮喪,倒也在情理之中。
並且……這裡面還牽扯到了許許多多的舊事。
姚珍珠不清楚當年為何,只這一件事就足夠她震驚。
但震驚之後,她卻把李宿一直以來的表現都想明。
難怪他那日宮宴回來之後胃痛難忍,噁心想吐。
那些人是硬逼著他娶自己的親妹妹,讓他犯下人倫大錯,他能忍到回了毓慶宮再發作,已是極好的涵養。
姚珍珠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一字一頓道:「殿下,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你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李宿那一顆懸著的心輕輕落下,落在重複生機的心湖中。
「我知道,心中也很明白,」李宿嘆了口氣,「可我總覺得身上髒。」
那髒污得讓人作惡的血脈,曾是他少時噩夢。
李宿輕輕放開姚珍珠,低頭看向她。
他眸色深沉,仿佛氤氳著無邊宇宙,讓人不自覺沉醉。
「此事,我年少時便知曉。」
姚珍珠心中更痛,為的依舊是李宿。
為年幼的他,也為如今的他。
且不知他要背負多久,才能蹣跚至今,長成這般頂天而立的男兒。
李宿牽起姚珍珠的手,領著她來到窗前。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陽光燦燦落於庭院,點亮一季春色。
李宿的背對著光,低頭看著滿面燦燦的姚珍珠。
他低聲道:「大約是我八歲那一年,當時母妃病得很重,除了奶娘,毓慶宮再無人管我。」
「我那時候還不是太孫,沒有那麼多人盯著看著,想要我的命,當是東宮後宮由陳側妃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妃管宮,她也一般不多管我。」
「一個是為了避嫌,另一個當時李端也到了開蒙時,因不好好讀書,很讓她頭痛。」
因此,李宿便成了沒人管的孩子。
李宿聲音淡淡:「因無人管教,我每日下課之後做完課業,便會在東宮四處閒逛,偶爾也會溜達出東宮,在宮道里奔跑。」
「有一次,我也不知怎麼了,就跑到了景陽宮前面那條巷子裡。當時壽寧公主經常入宮,她的景陽宮常年有宮人打掃,很乾淨。」
「那一日宮裡可能有些忙,景陽宮側門開著,我就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