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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彥之今日跟高敬入宮同李錦昶商議政事,兩人誰都不知會有這麼一場戲,然聽李錦昶所言,卻也知道他是要懲戒太孫。
但如何懲戒卻要找一個合理的藉口。
祭祖不利自然是李錦昶親自安排的好戲,既然如此,楊彥之就一定要能跟上太子殿下的謀劃。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李宴竟自己出來擔了這個責罰。
一貫一句話都不會多說,唯唯諾諾的宴皇孫,竟然自己背了這個罪。
楊彥之從小跟李錦昶一起長大,能迅速感受到他的情緒,在李宴出來說話的那一刻,楊彥之就感覺到李錦昶的心思發生了變化。
他是真的生氣了。
兄弟情深這個戲碼,似乎對李錦昶打擊頗大,讓他顧不上一貫的慈父模樣,當場爆發。
所以,楊彥之斟酌之後,才給了這麼一個答案。
但李錦昶卻突然笑出聲了。
「好,好得很啊,」李錦昶狠狠看向楊彥之,「你倒是會護著他們!」
楊彥之愣住了。
李錦昶此番不再看他,卻扭頭看向了高敬:「高愛卿,依你之見?」
他話音落下,高敬立即答:「殿下,臣以為,宴皇孫有辱祭品,不敬先祖,當得重罰。」
李錦昶此番安排,不過是為了逼迫李宿,想要在恭敬先祖上做文章。
雖李宴因出來維護李宿讓太子殿下暴怒,但他既然問的是宴皇孫,那就得按照宴皇孫來答。
高敬一邊說,一邊去瞥楊彥之,卻見他微微皺起眉頭,沖自己搖頭。
可高敬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必須要說出李錦昶想讓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
果然,高敬說完,李錦昶便挑眉問:「如何重罰?」
高敬權衡再三,心中也是幾番掙扎,最後想到這一路被李錦昶扶持上位,在文淵閣站穩腳跟,終於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把心一橫,低下頭不敢去看李宴和李宿,直接道:「殿下,臣以為庭前十杖刑,方可以儆效尤。」
庭前杖刑便是當眾把人拖到殿前庭中,眾目之下直接杖責。
一般大臣犯了大錯,或者當眾惹怒陛下,才會被如此懲戒。
除早年戾帝□□時肆意打殺朝臣,之後皇帝少有庭前杖責之懲,即便有,也確實是貪墨不敬的大罪。
此番罪責突然要強加到李宴這個皇孫身上,實在太過。
高敬此言一出,就連穩重的楊彥之都倒吸一口氣。
李宿緩緩直起身,用那眼眸緊緊望向高敬。
「高大人,你僭越了。」
他聲音平穩,表情冷漠,但眼中的殺意卻濃烈得幾乎要滿溢出來。
高敬垂下眼眸,沖他遙遙一拜,卻沒有再開口。
李錦昶低下頭,看了一眼長子眼中的怒氣,突然笑起來。
「在孤面前,且有你說話的份?」李錦昶漫不經心看向跪伏不起的李宴,道,「孤以為高愛卿所言甚好。」
李宿收回目光,抬頭看向李錦昶。
他目光里的戾氣和殺意依舊沒有消散。
「父王,」李宿一字一頓問,「你定要如此?」
「父王,您可是儒雅清雋的太子殿下,您真要庭前杖責自己的親生兒子?」
李錦昶垂眸看著他,看著他焦急,看著他震怒,看著他無可奈何。
他心裡一陣痛快。
壓抑了二十年的怨恨頃刻噴薄而出,以最迅猛的姿態,壓倒了他的理智。
這一刻,李錦昶再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太子殿下。
他仿佛一個大仇得報的狂徒,肆意張揚地收取勝利果實。
李錦昶微微彎下腰,盯著長子的眼眸看,眼睛裡有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
「既然太孫殿下覺得這個懲罰輕了,那便杖責三十吧。」
李宿心中再度湧上一陣恨意。
他原來以為,自己已經麼有那麼恨他,也沒有那麼在乎這一切,可事到臨頭他才發現,未曾了卻的恨,永遠不會消失。
李宿緊緊咬著牙,道:「父王,此事皆因兒臣而起,與皇弟無關,兒臣願受罰。」
李錦昶的表情湧現出一股說不出的快意。
他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扭曲得仿佛厲鬼,讓人脊背發寒。
但李宿話音剛落,李宴便搶著開口:「父王,此番皆是兒臣之過,不關皇兄事,兒臣願受罰。」
李宴似乎怕李錦昶改變主意,膝行上前,輕輕握住了李錦昶的衣袍下擺。
「父王,皇兄是太孫,是儲君,是一國之體面,不能打。」
他幾乎是懇求般地說著。
「不能打皇兄。」
李宿就是他心中的信仰,是他這麼多年一直追隨的長者,是他在宮裡掙紮下去的信念。
他一直忍著,等著,幻想著李宿登基那一日,他就能重新活出個人樣。
但此刻,李錦昶要欺辱他的信仰。
不行,他不允許,也不接受。
李宿真的沒想到,他今日說了這麼多話,李宴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心裡去。
現在,為了維護他,甘願去求李錦昶。
當年他被李端扒光了衣服扔在宮道上,他回來都沒求過這個父王,現在卻低下了頭。
李宿只覺得心緒激烈翻湧,他什麼都聽不到了,眼前也一片赤紅。
「李宴,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